《一念刹那生》张酒心

2、第一章

　　一念刹那生，百念破俗生。

　　我名为刹那，我爱上了一个了妖。

　　一个不属于我的妖。

　　世人说，有相遇，既有分别，可我不敢想，因为我害怕……

　　现今已是初冬，寒意更胜，就连窗外最后的一两朵小花儿也都败了，显得有些冷清。

　　清晨时分，我坐在窗前摆弄着茶具，已然成了习惯。

　　“殷莫！”女子娇滴滴的声音从远处慢悠悠的传来，接二连三，越听越近。

　　我抬眼，见那女子走过来，身姿曼妙，面容妖冶，一颦一笑极其勾人。

　　女子不停的呼唤着，殷莫也自然听得见。

　　殷莫匆忙的从厢房跑出去，厉声制止女子的呼唤：“狸媛，你住口。”

　　狸媛听见殷莫的声音，转而安静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从酸涩到释然。

　　遽然，一道狠辣的目光向我投过来，与我目光交错。

　　只一瞬间，女子便收回目光，依旧娇羞的看着殷莫。

　　我看得见，殷莫很是生气，出言训斥着狸媛。

　　他们渐渐的吵起来，我看着，如同被隔离了一般，听不见任何声音。

　　争吵猛然停止，狸媛转过头，向我这里走过来。

　　殷莫有意将她拦下，却未起到作用。

　　须臾，他们几乎同时的出现在我身后。

　　出于礼貌，我从容的站起来，转过身。

　　狸媛瞥了我一眼，嘲讽的对殷莫道：“我说你怎么老拒绝我，原是找到了消遣。”

　　“狸媛，你休要放肆。”殷莫呵斥，转而难的看着我，不再出言。

　　殷莫此刻的无言，无遗是对我最大的打击。

　　我隐约的感受到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可心还是忍不住的咯噔一下，坠入了谷底。

　　我隐忍一切情绪，平静道：“我这里不欢迎你。”

　　“呦！还会赶人呢。”狸媛轻笑：“其实最应该出去的是你才对，你根本和我比不了。”

　　“是啊，世人都道狐妖媚，鲜有人知狸本媚骨，尔等媚骨，又怎是我等凡人可比拟的，你若是非要比，我予你让地便是。”我说，错开他们离开木屋。

　　起先殷莫还欲将我拦下，狸媛却挡住他，拉扯着他，与他再次争吵起来。

　　心隐隐作痛，我不回头，迅速的逃离。

　　渐渐的走远，心痛的感觉在顷刻之间消散，我这才想起来，我还应该去见一只狼，一只白安匿心心念念的狼，名为游拂。

　　紫竹林颇大，我行走在其中，走了许多冤枉路，直到晌午才找到游拂的踪迹。

　　游拂正在专心致志的晾晒受潮的被子，就连我走近也没注意到。

　　“游拂？”我轻声问。

　　游拂的注意力从被子上转移过来，明显意外：“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将安匿交给我的木簪伸递给了他：“这是安匿托我交给你的，她说你看过自会明白。”

　　游拂将木簪接过去，捧在手心感叹：“物归人未……”

　　“既然簪子已经带到，我便离开了。”我微笑，转身离开。

　　一路盲目的走着，心中思绪不断，愈发的觉得疲乏。

　　我该歇一歇了。

　　猛然，从右脸传来剧烈的痛楚。

　　我颤抖着伸出手按住，触碰到的肌肤已然变的衰老松弛，而左脸却如初未变。

　　是的，我也是一只妖，一只一脚踏进死亡的妖。

　　我知道，我的死期快到了。

　　我漫无目的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回了木屋。

　　夕阳西下，空荡荡的房屋里偶有饭菜的香味从厨房传出来，我却提不起任何兴致。

　　殷貊离开了。

　　或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毕竟我陪不了他一辈子。

　　偌大的疲惫向我袭来，我径直的走进屋子，失神的躺在床上，渐渐沉睡。

　　悄然，一股无形力量的在我周身暗结成网，将我包围。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梦见了与殷莫的过往。

　　我沉浸在其中，直到狸媛出现，打破了一切。

　　“刹那，刹那……”有人在呼唤我，声音很轻，很柔。

　　我闻声，努力的想睁开眼睛，可眼帘却似千斤沉重，任凭我用力都无济于事。

　　良久，模糊之中我仿佛看见一个男子，他向我走近，对我伸出了手。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可他却突然消失了。

　　我猛然睁开眼睛坐起身，侧目看见了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人。

　　他是我的旧友，名唤司玄。

　　我静静的看着他，直到另一个人在我的记忆里消失，我才缓过了神。

　　我垂下眼，低落的开口：“当年的事情……”

　　他一脸淡然，未等我说完，便打断我：“我不知当年，只知现下。反倒是你，若是我不来，你打算睡到死吗？”

　　我叹了口气，反问：“我睡了多久？”

　　“三月。”司玄答，有些无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司玄转过身走到窗前，背对着我。

　　我起身看他，在他的身影之外仿佛看见了另一个人，一个我想不起来的人。

　　我甩了甩头，将这个念想抛开。

　　“司玄，你不去见景幻一面吗？”我轻声问，向他走去。

　　司玄愤愤的转过头，很是气愤的质问我：“难道你忘了你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鬼样子？”

　　“你想救芸蔻吗？”我转移了话题，不想我们也发生争吵。

　　司玄听见这个名字，安静下来，垂下眼眸沉声道：“她回不来了。”

　　“我可以救她。”

　　司玄未言，眼里闪烁着期盼的光。

　　“那你与景幻？”我不甘的问一遍。

　　“芸蔻已经在我心里扎了根。”

　　“那如果芸蔻是一个不存在的呢？”我在回忆里撕开了一个口子。

　　“既然都明白,又何必揭开那旧伤疤。”司玄言语冰冷。

　　“当初如果没有芸蔻，或许我们也不至于如此，到头看来也不过都是我错，你若想怪便怪我吧。”我垂下头，静静的等待他的责骂。

　　“不怪你。”司玄情绪稳定，淡然道：“要怪就怪我没有爱上景幻，是我毁了芸蔻，害她丧命。”

　　听见这话,我有些震惊：“难道你都知道？”

　　司玄不言，用沉默回答了我。

　　“你回去等着吧，如果我救回了芸蔻，我会去找你。”我打破沉默。

　　司玄点了点头，却没再说过一句话。

　　我转过身，躺回床上闭上了眼。

　　听见司玄离开的声音，我睁开眼，起身看见桌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半面面具。

　　我拿起来，坐在镜前将它戴在脸上，刚好遮住衰老的半张脸。

　　整理好面具，我起身出门，想再看一看这俗世。

　　门前，殷莫挡在了我的面前。

　　我没认出是他，直接绕开他离开。

　　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刹那，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殷莫。”

　　“不认识。”我冷冰冰的回答，继续前行。

　　我一路向东，出了竹林，而殷莫就跟在我的身后。

　　与竹林内不同，这里花草丛生，水如镜面。

　　我无暇观赏，走到水边，一跃而下。

　　殷莫突然拽住了我。

　　我生气的回头：“你拽着我做什么！”

　　殷莫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

　　我一脚踹开他，背对着水面落下去。

　　落在平地之上，我起身看见了安匿。

　　我落在了安匿所在的灵狐之乡。

　　“按照约定，我已经用心头血滋养灵狐树十年，我可以走了。”安匿笑着。

　　我点头，对她说：“他还在等你。”

　　“谢谢。”安匿笑着，转身离开。

　　身后跟着殷莫，我不想回头，穿过灵狐之乡，飞身落在镇子的门口。

　　我走镇子，刚想去听折子戏，却被一个老人吸引住了目光。

　　我与他对视，直望进他的眼里，得知了他叫廖施，看见了被他遗忘的记忆。

　　在这镇子边上有一个无名的林子，其中多得是妖魔，他们出不来，人们也进不去。

　　可廖施不信这个邪，喝了点酒便想去闯一闯。

　　无月之夜，寒冷穿透衣物，直入骨髓。

　　廖施走到思悔林边上，被冷风一吹，登时打了退堂鼓，想要离开。

　　但谁曾想，却突然从林子里伸出了一只手，将他拉了进去。

　　他看不见对面的人，被掐住脖颈，手脚渐渐离地，胡乱蹬着。

　　倏然，一条白绫从天而降，束在廖施的腰上，把他从那双看不见的手中夺了过来。

　　他缓了缓神，抬头看见白绫的主人，是位脱俗美人。

　　他自认为，这是一位路过的女侠。

　　当即起身掸了掸灰尘，他恭敬道：“在下廖施，还请姑娘留下芳名，来日必有重谢。”

　　“悔云凉。”那女子答过，转身消失。

　　翌日，天大明，廖施从昏睡中醒来，竟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家的床上。

　　他惊慌，不相信昨日是梦。

　　“点露！”廖施起身，冲着外面大喊。

　　话音未落，一个小巧玲珑的姑娘跑进门，恭敬的道：“少爷您吩咐。”

　　廖施用手敲打着头，努力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可却没有丝毫记忆。

　　“我昨天是怎么回来的？”他问。

　　“少爷您这是做什么？”点露忙上前阻止廖施的敲打，等他停了才说：“我们是在林子口找到你的。”

　　她疼惜的看着廖施，泪盈了眼眶：“少爷您以后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廖施没在意她的话，反是着急的道：“快去给我找一个叫悔云凉的女子。”

　　点露闻言，眼神暗淡下来，低着头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久久寻人未果，廖施过的愈发浑噩，甚至还再次尝试进入林子。

　　可这次无论他多想进去，他都走不进去。

　　又是一日，他盲目的走在街上，鬼使神差的走进一间茶楼。

　　一个妖艳的女子前来招呼着：“公子，里面请。”

　　廖施耳不闻，失神的站在原地。

　　女子见廖施没有理会她，即刻变了脸。

　　廖施不在意，不经意的抬起头长出了一口气。

　　目光所极，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心里一慌，他赶紧追上二楼。

　　“有好戏看了。”女子抬眼看廖施上去，脸上充满戏谑。

　　廖施追到二楼，失了女子的踪影。

　　“公子追我而上，所为何事？”飘飘渺渺的声音传入廖施耳中，正是悔云凉的声音。

　　他很快的反应过来，不慌不忙的答：“在下想见姑娘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