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死桐》金兰子

4、闲情

　　下午多练了会儿骑射，晚上坐在灯前困顿地不行，一手撑着头就直打瞌睡，毕竟还是在长身体的阶段。这天气太热也总是坐不住，正想着草草再温几遍，早早睡下，突然瞥到门口一个小人儿探头探脑。
　　突然想起前世，邻居家的小妹妹就特喜欢粘着我，那小丫头可嘴甜着呢，到了我这个年纪，长辈教导这样的小朋友都是要叫我阿姨的，偏她就姐姐姐姐的叫，叫得我不知有多高兴。我常常抱着她坐在电脑前，找些动画片一起看。
　　他看到我发现了他，就从门后走出来，却只是站在门口，大大的眼睛直瞅着我，却也不说话。我知按礼仪是要行礼的，却也只是笑着招手叫他进来。他马上笑开了花，跑了进来。
　　紫嫣、锦绣见是长咸，都行了礼。紫嫣搬了把圈椅过来，安置他坐了，锦绣绞了帕子来，服侍他擦了下脸。
　　“你怎么来了呢？”我尽量亲切地笑着问他。这可都夜了呢，白日里都不出来的人怎么无端端地就过来了。况且，他也从未来过我的院子，怎么就摸来了，那丹桂苑离这儿可不近哪。再说，他可是一国的公子，这可完全不合礼仪，他那个教养嬷嬷又岂会不知呢。
　　“我来看看云姐姐呀。”他的眼里全是天真不设防，歪着头看我，眼睛忽闪忽闪的。
　　“呵呵……”我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小脑袋，“我让紫嫣送你回去吧，你那里的小子们该找你了。”
　　“赵嬷嬷好生无趣，不是叫我学这，就叫我学那，我才不要回去。”他说着说着，就撅起了嘴。
　　“那就待会儿再回。”我笑着摇了摇头，随手递给他桌子上刚舀出来的冰镇消暑汤。
　　之后，我就发现留下他完全是个错误的决定。
　　“云姐姐，你读的是什么书啊？”
　　“云姐姐，你别看那些书了，陪咸儿说说话。”
　　“云姐姐的院子为什么叫平秋馆呢？”
　　“云姐姐会吹箫吗，这支白玉的好漂亮。”
　　“哇，这些都是云姐姐临的字帖，还有自己题的字，这幅是‘宁静致远’，永定五年……那不就是云姐姐四岁时写的喽，真丑。”
　　…………
　　我真是无语了，这小家伙可真是扰人，搅得我是一点儿也读不下去了。不过想想这也只是个孩子，自己总不能跟他计较什么。而那一声声清脆的“云姐姐”，全是依赖的亲昵，就像前世若是一个可爱的小妹妹一个劲儿地叫哥哥，这小哥哥就算嫌烦，故作凶恶，不论怎么吼他的小妹妹，那还不上哪儿都得带着她玩啊。这要是一对青梅竹马，从小叫哥哥叫到豆蔻年华，那可是多深的情分在里面啊。好像又扯远了，这天儿可是越来越晚了。
　　我试着跟他商量：“长咸，也玩过这会儿子了，我让紫嫣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可不行了。”
　　他这会子又坐回椅子上，抱着博物架上的那对儿双狮戏球的玉镇纸玩儿，听我提起回去这茬儿，那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
　　“那云姐姐得把这个送给咸儿。”果然，这尊神很难送啊。
　　“……”
　　“主子，那可是太后……”紫嫣不待我回答，就抢着提醒我。
　　我挥挥手，止住了紫嫣的话头，无奈地说：“云姐姐可只能答应借你玩两日，可不能弄坏了。”我使了个眼色，让紫嫣送他回去。
　　紫嫣刚出去就返了回来，我正奇怪，就听他回复说赵嬷嬷就候在院子门外。
　　哦，这丹桂苑的心思还真是让人费思量，他们这是打的什么主意。
　　长咸开始介入我的生活，是那么的自然，仿佛一只蜻蜓无意间停在了小荷尖尖上，自此便常常停靠，于蜻蜓无碍，于小荷无碍。
　　他来的次数并不频繁，多数在一起的时候也都表现得像一个乖孩子，他懂得什么时候不应该打扰我，只捧着本书伴在左右，而什么时候应该撒撒娇和我说说话，或央我做些事情。
　　我不知道母亲的态度是什么，她从不提，但是我能确定她是知道的，甚至我确信这府里该知道的人都清楚长咸突然和我的亲近。
　　秋天的时候，长咸会在白天到我的院子中来，他会带些他自己喜欢的各种好吃好玩的小东西，特别是一些南齐特有的应节祁祥瑞的吃食，他还会送我一些他自己绣的小东西。
　　这日中午，秋雨绵绵，我正对着窗看雨景，突然听见什么动静，转过身就看到长咸冲了进来。
　　“云姐姐……呜……”长咸一身狼狈地扑到我怀里。
　　“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的泥水，这下雨天怎么这么不小心，都是大孩子了，摔跤了还要哭鼻子。”我也顾不得他满身的泥水，赶紧搂着他，边拍着他的背。
　　“我们让紫嫣给洗个热水澡，再换身干净的衣服，不然可要生病了。”我待他哭得差不多了，笑着劝他，临了还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小家伙抽抽噎噎地还想说什么，我又笑着怕怕他的小脸，示意他跟着紫嫣过去。
　　紫嫣早就吩咐下面送热水过来，这时见机叫了个外面伺候的粗使小侍一起，领着长咸去洗澡。
　　锦绣也拿来了干净的衣裳帮我换下了身上的脏衣服。长咸还真是这个世界的男孩子，竟哭成这样，伞也不知被他仍哪儿了。
　　长咸出来的时候，长发还在滴着水，身上穿着我旧时的衣服，还有些宽宽大大的，进了门就快步挨了过来。
　　我随手接过紫嫣手里的毛巾，让他转过身站在我面前，给他擦头发。擦得差不多不滴水了，又拿梳子细细地梳理。感觉像是妈妈照顾自己的孩子，要是还在前世，这会儿肯定也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或儿子了吧，自己一定会很宠很宠他的。我一直以为一个丈夫在那样充满诱惑的社会或许靠不住，但是自己的父母和子女，总会让我放下心防，很放心地付出。
　　紫嫣把姜汤送了上来，长咸乖乖地接过慢慢喝了，不一会儿，脸上就全是汗珠子。
　　“长咸，真乖。”我从他手里拿回空碗，又拿了棉帕子去擦他的脸，“姐姐呢，要去书斋了，长咸呢，喜欢在这等姐姐下学，或者是让紫嫣送你回去，都好。”
　　“咸儿想待在这儿等。”刚洗过澡又出了汗的小脸红彤彤又粉嫩嫩的，真是可爱。
　　“嗯，这样也好，这雨天来来回回地折腾也容易生病。要不长咸去睡一下吧，出一下汗更好一些。”
　　我临出门又吩咐紫嫣派个人去丹桂苑支一声，再拿套干净的衣服来，或者那边的赵嬷嬷不放心，也可以带人把长咸接回去。
　　紫嫣留下来照看长咸，锦绣和侍书的小厮随我去书斋。
　　只是今日的平世很奇怪啊，居然频频拿眼扫我，向我示威，还甚是自得，气焰比起平时，更是嚣张啊。我不得不好好想想，最近自己有没有主动或被动地做了什么很离谱的事，完全没有头绪啊。
　　真够倒霉的，走神居然被夫子抓包，幸而险险糊弄过去，再不敢走神了，只是对平世的表现越发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