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新遇（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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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我这可都跟你说了好几回了，怎么今日才肯赏脸。”
“是啊，这兄弟二人还不定待多久呢。那哥哥似仙子模样，什么乐器都使得，弟弟就更是个尤物，呵……”
“让两位见笑了，家母管束甚严。两位先行，云还有些事，过会儿便赶到。”
“那小王爷可快些。”
“好，云定不爽约。”互相拱手为礼，那两人便骑马先走了。
“出来吧。”
过了会儿仍是不见动静。
“怎么，还要我来请不成。”
“你怎么知道的？”那小男孩终是从藏身的地方挪了出来。
“那要问你自己是怎么跟的了，我今日都瞧见你好几回了。”何况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最近有几次出门都碰到过他。
“我……”
“不是叫你别出来了吗，你还是赶紧回吧，家里该找了。”我微踢马腹，那马便继续载着我在巷子里慢行。
“我能跟你说句话吗？”他也没走，而是在马侧跟着我。
我居高临下，瞧他个子还那么小，脸上也还稚气未脱，却硬要装副大人样子，绷着小脸，仿佛将要谈什么国家大事，有趣的紧，便带笑睨了他一眼，“说吧。”
“府上可是安王府？”
“嗯，怎么，我有什么不是之处，你要找到我府上寻我母亲理论吗？”我笑问道，还以为他要说还钱的事儿呢，不知怎么也不提起那茬了。
“不是，不是……”他应得直摇头摆手。
“哈哈……你不用急，玩笑罢了。你要说的就是这个？”马已缓缓出了巷子。
“你……别去那个腌臜地方行吗？那里……伤了身子可不好？”
“呦，你管得倒挺宽。”
“家里都一堆小子了，还要去……”他小声嘟囔了句，也不知他意识没意识到我能听到。
我摇摇头，这么大点的孩子，能懂什么。
没过一会儿，他又恢复了那一派天真，抬头对我笑道：“一定是你家有悍夫，你的夫人不够贤德，你才出来的，对不对？”
“哦，这你又知道了？”我脸上带笑，心里却在想这哪来的小封建啊，从小就被教育成这副思想。可既是如此，怎么又会三番两次偷跑出来呢？
“要是我，我可不会惹妻主不高兴。”
还真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点人情也不懂，什么都敢拿出来讲。
“你是叫阿澄，是吧。”我也不待他回答，就接着说，“我与你非亲非故，原不该说这个的，恕我交浅言深多嘴了。经过上次的教训，你还不自省吗？若是被人掏了钱袋还罢了，下次要是有人盯上你这个人了呢？你一个男孩子，也不怕外面有坏人，只带个不会武的小子也敢这样随意的出来？”
这孩子在家一定没什么人说他，我这不轻不重的几句话，就说的他那泪珠儿直在眼眶里打转。
前面就是妓馆所在的街面了，我停住了马，看着他半步后跟着的小仆从，“快带你主子回去吧，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三番两次夜里出来胡闹。你主子不知轻重，身为下人怎么也不知道劝阻，就不怕责罚吗？”
那小男孩听我越来越严厉的口气，头越来越低，听到我说到责罚的时候还瑟缩了一下。
这种人家哪又真会责罚那小主子，发现了不过是抄抄书，闭门思过之类的罢了，还不是下人要受罪，还指不定要定个教唆之罪呢。若是真被发现了，可就不是吓吓这么简单了，早被家法伺候了。
那小仆从战战兢兢地拉拉他家主子的衣袖，两人终是转身走了。
阿行从暗处出来，接过缰绳在前面拉着马，“主子，这小君子就是桂阳郡主。”
哦，那我刚才那话倒是说错了，他还真是我的亲戚来着。说起来，他和清颜也是表兄弟了，他们的祖父连同太后三人，正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弟。
桂阳郡主也不是什么亲王之子，他这封号也就是皇帝下旨赐封的，多半是太后的意思吧。太后虽不亲近小辈族亲，但可能人老了，越发不耐寂寞了，到底还念着少年时候兄弟间伴着长大的闺阁情谊，封了兄弟一个一品诰命。太后常招那兄弟陪驾，一来二去的，对那个兄弟常带来的也颇为疼宠的小孙子看顺眼了，就算后来那兄弟死了，也常接这小孙子进宫里伴着。
太后在父家是嫡子，而太后这个兄弟也是由嫡父抚养长大的，两兄弟便与同父生的也无甚差别了。不过，这桂阳郡主说是从孙，那也不算亲族里的人了。
我到的时候，众人正热闹地传着绸花，鼓声阵阵，时紧时慢，挑弄得传花的人紧张非常。鼓声停了，大家对着那个拿着花的人哄笑一堂。接花的人正是绿香苑的男子，与他陪坐的客人又闹了下，才在大家注目下自罚了杯酒。
“小王爷，这次可是迟到了，要罚，要罚。”这时，有人注意到我来了，带头叫了起来。
“定要连罚三杯，来，莲蓉，给小王爷满上。”
“好，好，云自当认罚。”我边说着话，边随处找了个地方坐了，下人赶紧过来加上一应碗碟酒食。
我暗暗斜瞟了坐我旁边的那个叫莲蓉的一眼，这招果然如往常般好用，那个莲蓉斟过酒后，就规矩坐一旁伺候。他们都算是雅妓了，有几分才气的也有那么份傲气，何况平日里又是看惯各人眉眼的。
“阿爹，阿爹……”
“诶，来了，来了。”这个阿爹小跑进来，“小姐有何吩咐？”
“一个时辰前，可就说快来了，怎么现在还没到？”
“听说各位贵客来了，丹朱可是早就梳洗打扮了。压箱底的衣服和首饰可都搬出来了，满屋子都是，这不都为了各位小姐能满意，玩得高兴嘛。这头脸都没收拾好，又怎么敢出来见各位客人呢，小姐们多担待些。”
“让客人久等，是丹朱的不是。”屏风后移出一人，灼灼烛火中，他艳艳的笑与半透明屏风中绣的大朵火红牡丹相映，仿似要燃烧似的。
明明是素素的湖绿色，最应是贤良淑德的服色，覆在这副身躯上，款摆间，却也显出别样的娇，别样的媚，别样的艳。
他一进来便成了全场的焦点，游走于各人间，游刃有余。也不论那人近旁是谁陪着，他一上前便让人觉得再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待在那个位置。
喝了数杯酒后，他脸颊微红，走路似也染上了分醉意，将他那隐着的风情全都逼了出来，脸上的笑含着几分傻的可爱，几分恍惚的迷醉疯态。
他猛然扑倒在我的面前，双手支着地，复又抬头，在披散的长发流泻间，仰脸对我笑。他倒地时，带动的空气也带给我的鼻子一阵香气。他落地时却又是杳然无声，丝毫没有重物落地时的闷响，就这么几杯酒，对他来说又算得什么，又哪里可能是真醉了呢。
他似是无力，双手扶地缓慢起身。动作间，也没见他怎么急切，也没看他似在抢着做什么事情的样子，悠悠然间，扭摆腰身，我还不知怎么回事儿，他便已斜倚在了我身上，且将重量半分收住，半分靠在了我身上。
他将手举至齐额，湖绿的长宽衣袖便纷披在我们眼前，另一手闲弄着袖口，他似是着意把玩着衣袖，“听说小王爷才学了得，却是不肯轻易开口的。不知奴家蒲柳之姿，可还入得了小王爷的眼，有没有诗兴，肯不肯咏一咏奴家。”
我很不习惯，可这时也不能妄动。要是将一个投怀送抱的美男子推出去，那我这形象工程岂不是毁于一夕。
随即不待我回答，又自轻笑出声，“哈哈……小王爷不肯说，奴倒有一句……”又是不见他有什么大动作，他的手已是抚动在我的脸上，“面如冠玉，目若秋波，纤妍音容，临风玉树，当不负邺城四美之名。”
我正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却又起了身，自斟了杯酒，“丹朱敬小王爷。”
他自以袖遮掩，仰头喝下，就在我以为他会起身去别桌时，他却突然欺身上前，伸手搂住我的脖子，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一截雪白的胳膊，他贴上我的唇，将酒度了进来，舌头也紧随其后，在我的口中翻腾搅动。
四周是一片哄叫声，我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眼前只有他那黑黑的长睫。
终是借更衣逃了出来，那些事情还是留待明日再烦恼吧。
忍不住叹出一口气，这都什么世道啊，今晚上这事，搁谁不说是我得了便宜，但要在前世，我的巴掌早就招呼上去了。
离得前面主楼远了，喧闹不再，竟隐听得筝声随风飘来。也没多想什么，就寻着声音去了。离得愈近，听得愈发真切，也愈发觉着这人弹奏古筝甚是高妙，技艺纯熟，又难得寄情于中，引人共思。
“谁在那儿？”
我一下醒过神儿来，竟是什么时候停了也不知。我赶紧走向明处，先施一礼，“是小女无礼了，打扰到君子雅兴。”
“小姐客气了，无妨的。”他起身还礼，“只是小姐可是前面的客人，可是不知路了？”
“不是，这路还是省得的，只是出来醒醒酒，听到君子弹奏，便不请自来了。”也难怪他会这么问，哪个正常人既然来了妓馆，不抱着自己的美人玩乐，却跑到这荒僻地儿来听曲。
“以前倒是没见过君子。”这种拔尖的技艺，我来过几回，不可能连耳闻都不曾。
“奴家是近日才与舍弟一道来成邺的。”
我突然想起他是谁了，“你是那个……”
说到这儿，我自己又不由卡住了，虽然听说有这么个人，但我压根不知道他的名字叫什么。
竹影斑驳中，他淡然一笑，如月清华，如水清寂，似不胜人间挽留，“奴家名唤阿芷。”
“阿芷君子，可有兴再奏一曲否？”好的音乐配上好的演绎，让人忘忧悦心啊。
“难得小姐喜欢，阿芷敢不从命。”他边说着，重又坐回琴凳上。
我四处看了下，就坐在了一旁的大石上。有月当头，青青竹林，焚香轻袅，有美操琴，当是人生一大雅事。
筝声再起，我却是瞬间白了脸，那是《长相守》。
我木然坐着，周边一切都成了无声无色，而我自己，我不知自己该想些什么……
坐了不知多久，我才晓得动一下，失魂地站起身，踉跄地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新遇（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