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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璧城(五) ...

  •   找我?找我做什么,叙旧吗?

      折阑其实并不怀疑云绯与凶祟勾结,只是他来得巧,于是本能地先诈了一波,没想到竟诈出他一副委屈模样。

      “昨夜我遇见你醉倒在行香园后园,带你去就近的偏殿歇息,不成想过去后旧伤复发倒在殿中,意识不清,平白……连累了你。我醒来后想和你解释清楚,贸然去了撷英殿想向你赔罪,正赶上你给花主传信,就赶过来了。”

      此话与花主一对便知真假,折阑心中紧绷的弦松开,知道方才自己太过,郑重地向云绯揖手一拜:“赤霄君救我于危难,是我疑心多虑,唐突神君,望神君见谅。”

      她这一拜,云绯心头冒出的那点失落当即被压了回去,明明刚才他镇定得比柳繇还像个变态,这会儿却显得有点无措:
      “我不请自来,还险些一剑劈了那长虫,确实像来灭口的,你谨慎些是情理之中,”他不肯受礼,把话头引回柳繇身上,“这长虫什么来头?内外两层结界,有点说法,该不会是逃狱的吧?”

      他顺口一说,却见折阑无奈地瞥过来一眼。

      云绯一怔:“当真是逃狱?”
      折阑轻叹一声:“你还可以猜得再准点。”

      云绯凝着眉,这长虫大凶的实力,用毒,还是逃狱的,折阑对此讳莫如深,来历简直呼之欲出:“荒州?”
      “十凶之七,柳繇。”

      云绯闻言也是一惊:“我虽没见过,但也略有耳闻。当年柳繇被……被承明神君擒获,后押入荒州,他怎会逃出来,还知道承明的消息。”

      折阑讥诮道:“看阵势,柳繇逃亡在外不是一日两日了,荒州竟没有半点消息,趁早埋了算了,”她摆摆手不愿再提那糟心地方,“想来温如也快到了,荒州的事还得问他。”

      折阑精力不济,云绯将自己的披风铺在枯树下,扶她坐下歇息。桃桃与柳繇一战消耗巨大,没精打采地挨着折阑打瞌睡。

      云绯将柳繇用锁链捆了,神念放出排查山谷,一边和折阑闲谈:“你怎么认出柳繇的,以前见过?”
      折阑微阖着眼养神,答道:“没见过,在温如那看过图影,了解一些。”

      云绯没执着于此,他站在枯树旁,打量起折阑设下的结界:“世间结界多是以灵力直接构筑,用符纸结阵设界的法子倒是少见。”
      “灵力不济,撑不起结界,只能用麻烦方法了。”

      “寻常结界可远不如这个精巧,既能遮蔽柳繇的妖力,又能让神族自由来去。不然我一箭射过来,柳繇那破壳子一碎,没你外面这层遮挡,他可就无所遁形了,届时岂不各族震动,”云绯啧啧称赞着,又好奇问道,“你这手符术出神入化,怎不见你收个徒弟传一传?”

      折阑十指刺痛未消,慢慢攥着拳缓解,但她面上看不出来疼,只是有点倦怠。
      “神君说笑了,我灵力低微才不得不借助外力,这点把戏哪能教得出手。”

      窝在她怀里的小丫头猛地抬起头:“阿阑,你教的我有好好学,下次会使出来的。”
      桃桃囫囵听了一耳朵,还以为是在说自己,愣是要辩解两句,顺便拆了折阑的台。

      折阑无奈地拍了拍她,桃桃打着哈欠,目光落到云绯手中的长弓上,眼前一亮:“神君,你的箭术好厉害,能不能教教我啊!”

      云绯应得爽快,当即化出一本书递给她。

      桃桃见状瘪了瘪嘴:“神君你教人就拿书教啊,浮玉山上的书够多啦。”
      她边说边上下伸长胳膊,示意真的很多。

      云绯失笑道:“手把手教怕是没时间了,这是我练习射术的心得,送给你。你底子很好,练习时若有不通之处,翻翻这个或许能有些灵感。”

      一听是手稿,不是枯燥的功法,桃桃欢欢喜喜地接了过来,折阑跟着扫了两眼。

      这一扫,折阑顿觉一言难尽。

      倒不是云绯写得不好,只是太活络了,武学奇才的思路不是常人能跟上的。
      但桃桃看得还挺来劲,一边翻一边好话叭叭往外蹦,嘴甜得很:“神君你的字好好看呀!这上面还有画呢!唔,这个法术没见过好厉害!”
      挺好,这也是个奇才。

      桃桃翻着手稿,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云绯:“神君,以后我若是碰见不懂的,可以传信问你吗!”
      在桃桃眼中,赤霄君把手稿都给她了,又厉害又大方又平易近人,答疑解惑还不是顺手的事。

      却见云绯顿了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桃桃是个很善解人意的小姑娘,立刻反思,想来赤霄君是好厉害的一位战神,定然非常忙碌,不要总打扰人家才好。

      桃桃刚要道歉,云绯神神秘秘地招呼她附耳过来:
      “何必舍近求远,你身边不是有现成的吗,我的箭术还是你家神君教的呢。”

      他俩摆出个说悄悄话的架势,话音却一点没低,折阑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缓缓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

      折阑:“有这事吗?”
      桃桃:“还有这事!”

      云绯桃花眼弯弯的,露出了一点怀念的神情:“有啊,我最早用的那张弓还是你送的,曲山那回,你还记得吗。”

      这么一说,折阑零星想起来一点。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了。
      那年秋天,曲山山神成亲,鼓乐声惊动了潜藏在山崖底的一只驳,马身虎爪的凶兽冲上山路,与迎亲的队伍撞了个正着。
      折阑与云绯当时正混在迎亲队伍中观礼凑热闹。

      彼时折阑年纪尚轻、身体康健,还没成为一只花瓶。她刚入南境军营不久,正是张扬热烈、意气风发的时候。
      面对凶兽,她毫无所惧,把彼时还是朵娇花的云绯往人群后一推,飞身上前,一掌劲气将凶兽击飞出去。

      驳看出这是个硬茬,扭头就跑,折阑岂能让它如意。她出来玩没带趁手的兵刃,恰好新嫁娘的陪嫁中有张神弓,她扬声“借弓箭一用”,抬手召来神弓,三箭齐发,正中凶兽脊骨。

      驳哀嚎一声,灵力被锁,直直跌进山崖。

      祸乱来得快去得也快,从驳出现到被折阑制服,不过几息之间,众人还没反应过来,那年轻姑娘已经溜到新娘面前赔罪去了。

      后来,山神夫妇将这张神弓送给了折阑做谢礼,折阑同天狱那边讨要了驳的角,打磨好嵌在神弓两端,转赠给了云绯,手把手带着云绯入门。

      折阑想起手稿扉页画着的一张弓,怪不得有点眼熟,正是当年那把。

      千载光阴,过去的张扬肆意早已在岁月颠沛中消磨干净,依稀回想起一点,恍如隔世。
      她和云绯好时都还年少,情窦初开纯挚热烈,但也幼稚不懂事,虽然分手时放了狠话,如今回想那实在算不上多么刻骨铭心的爱恨,折阑没在意与云绯那点纠葛,云绯于她来说,和多年未见的同僚旧识并没什么两样。

      她轻轻揭过这段:“我箭术算不上精湛,好多年不使了。倒是你手上这张难得,是你本命的兵器?”

      赤红的弓身华美舒展,灵力逼人,是经久淬炼的珍品。

      云绯道:“不是,我平日用剑居多,若是喜欢,这张送你。”

      折阑失笑:“这么大方,救我性命还要送我神兵。”

      “我知道你定有护身的法子,即使我没赶到,你也会安然无事。”
      他说得认真,言下之意是这并不算救命之恩。

      折阑奇异地看着他,心道虽然确实如此,但多年不见,云绯竟是这样一位实诚君子吗?
      她摇摇头:“保命的法子用一次少一次,神君救我,折阑铭感于心。”

      云绯的关注点属实是有点偏:“用一次少一次?那我送你一次吧。”
      他不由分说地蹲下身来,折阑刚想问问他听话是不是只听前半句,手中就被塞了团东西。

      软软的,手感极好,是一条两寸长的毛绒穗子,像一条小小的尾巴。

      “闲来无事随手做的,施了一点防御的术法在上面。”

      毛团雪白,尖尖是朱砂般的红,毛绒绒的触感让折阑有片刻失神。
      她感受到这上面强大的灵力,绝不是云绯所说的“一点”术法那般简单,也不是随手团个毛团能做出来的,折阑估摸着这至少能承受灾的全力一击,要将这样强大的灵力凝结成防御术法融入这巴掌大的穗子里可不是易事,不知得熬多少心血。

      折阑虽然处事淡漠,但并不是对感情一窍不通的木头,凭着姣好的皮囊与显赫的出身,她从小到大推掉的桃花能组个营出来,对于各种各样的示好早就见怪不怪了。

      她不觉得云绯同“桃花营”里几百号男男女女一样,毕竟拿保命法宝随手送的不多,而堂堂西境战神,长相、家世不比她差,修为、名声比她强千百倍,桃花只多不少,这么久不见了,犯不着这样吧。

      折阑略一思索,云绯又是回顾往昔,又是送她法宝的,怕不是补偿的意思吧!
      虽然,当年确实是云绯先提的分手,但她也没客气,断得更干脆利落,少年人之间没有谁欠谁、谁辜负谁的说法。
      难道是因为行香园那点事?

      无论如何,这礼受不得。
      “神君的好意我心领了,神君常年征战,这穗子对你来说更有用处。”

      云绯落寞地垂下眼:“到底故人一场,我听说你大病一场后修为散失,一直很惦念,只是以前没有能力,后来无缘得见。此番再遇,我只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不想竟被拒于千里之外。”

      他顿了顿,突然促狭地眨眨眼:“是因为之前行香园的事,你怕风神误会吗?”

      折阑简直不知道他怎么能变脸如此之快的,之前在行香园时是个“男女授受不亲”的贞烈模样,方才被诘问时是一朵委屈无辜的小白花,这会儿才聊了几句,竟开始油嘴滑舌起来,仿佛之前注意避嫌的不是他一样。

      “不是因为风神......”
      “那你就收下嘛。”

      “......”折阑看不懂他这胡搅蛮缠的劲儿了,突然觉得拿风神挡一下也未尝不可,“好吧,我是怕风神误......”

      话未说完,一声轻咳打断了他俩,在空寂的山谷中分外清晰。

      立于云端的男子披甲执锐,温和俊秀的脸上尴尬难掩,他试探着问:
      “抱歉来迟了,那个,你们……没事吧?”

      ————

      “我原在极北,收到信就往这边赶,路上得信说你们已经擒住柳繇了,左右有赤霄君坐镇,我便先去荒州看了眼。”

      温如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何来迟——其实来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来得不巧,前因一概没听见,只听见了“你怕风神误会呀”后的一点内容。
      这简单的一句,往往是多少感情破裂的导火索、墙角被挖的先锋号!

      他看了眼倚着枯树沉默不语的云绯,强大可靠宛如定海神针镇守西境的赤霄君,说这句话时究竟是没过脑子还是太过脑子了?

      温如将半死不活的柳繇拎起,从头到尾巴尖打量过,丢进了镇妖塔里:“当真是柳繇。可我到荒州看过,也问了镇守,荒州没有丝毫异动。”

      折阑诚恳建议:“荒州接你衣钵的镇守道行太浅,趁早换一个吧。”

      荒州流放了各族凶祟,事关六界安稳,是以神、仙、魔、妖几大族各派了常驻镇守于荒州共同看护,其余一些小族也设有临时镇守轮换,说好听了是相互照应,直白点是相互制衡。
      温如在调回天境司掌刑狱前,正是上一任荒州镇守。

      温如虽是司刑的神祇,却不像手下的那些神官长老一般刚厉严苛,他常年操着颗老妈子的心,叹道:“时运不济,战神一脉这些年死的死、伤的伤,一直青黄不接,能扛起事的并不多,庆江沉稳谨慎,我有心让他历练历练。荒州这个情形在我们所有人预料之外,柳繇出逃这件事怪不到他头上。”

      折阑揉了揉眉心:“如今是怪不上,以后就未必了,你别忘了当年是谁把柳繇关进去的。”

      温如心中一凛,当年擒获柳繇时,他还是荒州镇守,柳繇是他亲手关押进荒州的,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可一旦柳繇出逃现世之事走漏风声,神族镇守必然首当其冲,荒州现如今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他一贯温和的眉目冷了下来:“你放心,这次不会再叫他落到外面了。”

      折阑知道自己在看到柳繇后就有些压不住性子,尤其是得知荒州半点动静没有时,心中既恨又无可奈何。

      她向温如交代了璧城和碧山的情形,叹道:“璧城这次疑点太多,我在这帮不上忙,先去山下看看时音那边,等你把柳繇押回去再谈。”

      说着她敲了敲桃桃脑袋,示意走了,又突然想起来:“对了,却尘宫在山下抓的那只絜钩,我让他们送去天狱了,絜钩和柳繇定有关系,务必让他吐个干净。”

      桃桃打着哈欠醒来,揉了揉眼睛:“要回去了吗,有雷声,要下雨呢。”
      “雷声?”折阑看了看晚霞绮丽的天,没看出有半点落雨的征兆。
      但桃桃是桃花化灵,对天地灵气变化敏感,她揉了揉耳朵,带着没睡醒的娇气嘟囔:“越来越大声了,好吓人。”

      一旁的云绯已经率先朝谷外走去,朝他们摆了摆手:“是要下雨了,我还有公务在身,先走了。”

      折阑感到奇怪:他走得未免太仓促了,而且腿着往谷外走做什么,西境的公务又不在凡间。
      她看着云绯分明苍白了许多的面容,咂摸出一丝异样——温如到来后,云绯就沉默了不少,虽然也时不时搭几句话,但总是心不在焉的,难不成刚才制服柳繇,牵扯到他的旧伤了?

      折阑三步并两步追上去,抓住云绯的手腕。
      她耳边终于响起了桃桃所说的雷声,天崩地裂,震耳欲聋。

      “这是,劫雷!你的天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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