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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璧城(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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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粗壮的蛇尾甩向山壁,刹那间地动山摇,碎石噼里啪啦砸下,桃桃拧身拍飞一块当空而来的巨石,凌空高高跃起,双手扬起重剑,以泰山压顶之势对着柳繇狠狠劈下。
柳繇摇身化为一条七尺长蛇,蛇尾勾住山壁上的枯树把自己卷了过去,避开这万钧重击,回身口中射出一道毒箭逼向不及抬剑的桃桃。
桃桃猛喝一声,剑气迸发冲开毒箭,她横划半周,灵力灌注剑身,重剑上陡然燃起熊熊烈火,烧干四散的阴邪毒气。
烈火沿着地面烧成一圈,把她和柳繇都圈了起来,折阑远远地躲在一块大石后,避免被波及。
折阑武力不足帮不上忙,她静静躲在大石后,身上贴了四五个护身符,又取了法宝将自己罩进一个壳子里,十分惜命。
她看着桃桃与柳繇这一战,越看疑虑越深。
柳繇是被列入大凶的凶祟,大凶中最残忍可怖的十名称为十凶,其修为可见一斑。
十凶之七柳繇,千年前被神族擒获,流放荒州。
荒州与世隔绝、自成天地,流放了不少凶祟,甚至灾兽九婴也被封印于此。上古大阵封印荒州,各族又各自派人看守护持,那该是个有进无出的地方才对,柳繇为何会现身于此?
桃桃的修为虽然可与大凶匹敌,但还及不上十凶,可如今与柳繇过了这些招,竟能打得如此胶着。这一方面是柳繇有伤在身,实力不及全盛时期,另一方面柳繇在压制气息,不敢施展一些大开大合的招式,似是生怕太过高调,引发地裂山崩。
十凶哪个不是罪孽深重、恶行累累?还怕惹出的动静太大吗?
分明是被追杀才会有的顾忌!
谁在追杀他,追杀一个本该在荒州流放的凶祟!
柳繇逃窜在外,可是荒州出事了?为何半点消息都没有?
且他隐匿在深山中,躲在结界壳子里,璧城却声势浩大得瘟疫剧毒并行,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折阑思绪转得飞快,手上也没闲着。她趁着柳繇疲于和桃桃交战,小心后撤到结界边缘,拔下发间一支木簪,从储物的护腕中取出几块上品的灵石握在掌心,开始画符。
每画一笔,折阑面色就白上一分,冷汗顺着鬓角滑落,寒风吹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可她的手却极稳,没有丝毫停滞,灵石贮存的灵力通过她的护腕、指环流淌过指尖,灌入符文之中,符文一气呵成,泛起淡淡的金光。
柳繇被重剑拍中,吐出口血,淬毒的蛇瞳死死盯着面前堪称疯狂的小丫头。
他出身妖族,原身为蛇,善于用毒,招式险恶毒辣,以敏捷、偷袭为长,这样的路子,最怕碰到专攻阵法或者修炼至阳至刚的。
那些专攻阵法的,一个个诡谲多变、阴险狡诈,把他困在阵法中压制得死死的,偷袭不成逃也不成,当年生擒他的那个神族将军设阵把他戏耍得跟狗一样。
而至阳至刚本就克他至阴至邪的蛇毒,原本这丫头修为不够构不成威胁,但她太疯了,拼着透支自己的灵力,用剑气和烈火护住自己不被毒气侵蚀,在这样的重担下还能扛着重剑攻击自己,不知是什么怪物!
她手中的重剑也着实是名品,厚重无锋,每次劈下都带来窒息的威压,虽然伤不到他,但也拖住了他的脚步。
柳繇清楚结界破碎时那神族女子传了信求援,虽然他立刻又施了一层结界,但时间拖不得,他已经暴露了,必须马上逃,逃得越远越好。
但那女子实在太美了,美得动魄惊心,那双染着冰霜的眼竟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看得他周身冷血燥热。蛇性本淫,变态的征服欲与施虐欲让他疯狂地想要将这女子收为禁脔,让他在流亡之路上重拾掌控感。
他原打算速战速决,能把一大一小都掳走最好,若是不能便杀了小的把大的带走,左右那大的修为不济成不了气候,没想到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能把自己逼到这份儿上。
柳繇磨了磨牙,他并不想用自己的杀招,他的杀招太过显眼,剧毒漫开,方圆千里、寸草不生,届时自己的气息再难藏住。
可不动用杀招,他真会被拖死!
神族小丫头刚刚烧尽一波毒雾,灵力不济,正撑着剑匀气,柳繇眼珠转了转,瞥向躲在远处的女子,意图抓了人直接遁走。
他瞥了一眼,瞳孔骤缩。
那女子明明没有出力,却半跪在地,浑身因过度透支而微微颤抖。她身侧一道道泛着金光的符文组成一个弧环,贴在无形的屏障上,竟突破了他设下的结界,在外撑起了一道新的,而他自己的结界破了一道缺口。
女子孱弱的身子似乎随时都要倒下,可骨子里的坚韧撑着她挺直脊了背,她抬起头,惨白的脸衬得浓艳的眉目几近森然,只一眼,唤起了柳繇记忆深处的恐惧,让他遍体生寒。
不见天日的地牢深处,数十根三寸长发丝细的尖针沿着蛇尾鳞片缝隙刺入,他被锢在烧红的铁板上,难耐地蜷曲,蛇尾每一次摆动都让尖针刺得越来越深,灼烧与刺痛混杂,针上不知涂了什么药,撕裂般的剧痛与难忍的奇痒深入五脏六腑,钻心噬骨。
他竭力向后仰头,狗一样卑微地看向站在刑具尽头的男子,乞求对方能给他个痛快,却落入一双满含风刀霜剑的眼眸。
一如这般。
那神族女子那样低微的修为,竟能让结界破个缺口,可她却没有直接打破结界,反而另起一道结界遮蔽他的妖气!
“你认得我!你是谁!”
柳繇心中升腾起滔天杀意,他妖力瞬间暴涨,一张口,浓稠的毒气四散开,霎时布满整片山谷。
折阑甩手扔出一件法器,落地霎时燃起烈焰扑向毒雾,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传音入秘,只得向桃桃喊道:“攻他颌下逆鳞!”
被一语道出弱点,柳繇目眦尽裂,毒气再次暴涨,烈火猛地被压制,桃桃一击不成反被逼退,转眼间,柳繇身形如电,窜向折阑,毒雾凝成一线直指折阑心口。
“阿阑!”
折阑反手握住了腰间随身佩戴的玉佩,身上浮起一层莹润的玉光。
呲——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燃着火光的羽箭从天而降,刺破皮肉,横贯柳繇下颌骨。
他惨叫一声,紧接着又是四支,穿过琵琶骨、双手、蛇尾,将他死死钉在了地面。
折阑向后退了一步,兜头罩来件披风将她裹住,披风犹带余温,淡淡的四合香气经久不散。
来人将她护在身后,随即转身挽弓,无数火羽射出,顷刻连天烧成一片,谷中毒雾被熊熊烈火燃烧殆尽,冲天的火光伴着隐隐雷声吞没了笼罩碧山多日的阴霾,久违的霞光万丈穿过层云,染得山壁如熔炉。
柳繇双目赤红,蛇瞳凝成一线,他被钉在地上,羽箭上的灵力将他死死压制住,不得动弹,但阴毒的目光却如附骨之疽,死死盯着折阑。
“你是谁,你是谁!承明不是死了吗,你怎么能认出我,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逆鳞!”他猛咳了两口血,又突然阴恻恻笑了起来,“对,承明该死,他该死,早死了!你是他的姘头?那短命鬼满脸不举相,他能让你爽吗……”
柳繇疯魔得无所顾忌,开口闭口尽是污言秽语,极尽下流龌龊之词。
折阑静静立在那,无动于衷,她刚消耗了太多精力,全靠桃桃扶着才没有跌倒。
但有人听不得。
折阑眼前寒光一闪,剑气陡然出锋,她急声唤道:“云绯,留他一命!”
剑尖堪堪落在柳繇眉心半寸,柳繇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剑锋蕴藏的浓重杀意,即便是亡命之徒也忍不住战栗。他顺着剑身看去,枫红似火的衣袍险些灼伤了眼,待看清男子眉目间的愠怒,他讥诮道:“怎么,这婊子也是你的姘头?”
云绯垂了垂眼,剑尖移开,柳繇癫狂要笑,下一瞬,他下颌上的羽箭猛地一动,将他的嘴唇从下到上捅了个对穿。
惨叫与秽语戛然而止。
柳繇糊了满脸满嘴的血,再开不了口,只能不甘地发出“呜呜”声,他疯狂地调用妖力想要挣开禁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猛然掐住了他的脖颈。
颈骨在修长的五指下不堪重负,“咔咔”作响,柳繇身为十凶的修为竟被压制得死死的。
云绯眼中蕴着暴虐,开口却是笑的,落在柳繇眼中,这张俊美的脸简直比他一个凶祟还要恐怖骇人。
“放心,他死不了。”
说着,他猛地发力朝下一掼,柳繇的脸狠狠撞向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他坚硬的头骨几乎碎裂,只一下,堂堂十凶之七就生生昏死过去。
云绯默然收回了手,三下五除二把柳繇绑了,回过身转眼又是春风般和煦的面孔,他安抚折阑道:“别担心,不过是让他安静些。”
折阑抿着唇,刚要说什么,猝不及防灌了口冷风,忍不住咳嗦起来,云绯忙上前扶稳她,关切道:“你没事吧?”
折阑摇摇头,掩着下半张脸匀了匀气,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我路过撷英殿,刚好碰见你给茶花主传信求援……”
“路过?”折阑抬起眼。
云绯原本有些心猿意马,猝不及防撞进她的眼中,先是晃了下神。
可惜这双眼太冷太锐,他突然意识到那一句问话并不是单纯的客套寒暄。
他一颗飘着的心沉了回去,坠得嗓子喑哑:“你怀疑我?”
云绯苦笑道:“是,确实不是路过,我是特意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