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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位 ...


  •   棒槌灰头土脸地从碎石下爬了出来。
      解敖正想大骂“奸夫”,看清了对方的脸,骂声一哽,咽回了肚子里。

      一来他不敢骂。
      二来他不敢信。

      这殿中的“奸夫”怎么会是赤霄君云绯?

      自云绯参军从西境边沙混战中厮杀出一条血路,封印天裂、荡逐厉鬼,拜为镇守一方的战神,五百多年来,从未听闻他有过什么风月艳事。
      西陲那苦寒荒凉地,也确实难生出什么桃花。

      何况云绯夙兴夜寐,为封印天裂常年驻守西境,四处奔波吃沙子,甚少回天境,此番回来,据说也是为了修养旧伤,哪就能和深居简出的花神厮混到一处了?

      解敖不敢信,其他人就更不敢信了,只恨那误闯偏殿的小侍女一晕了事,不能抓着她问个明白。

      院内一时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折阑在这一片静默中咂摸出点久违的尴尬意味。

      她原本想着,今日之事一时是说不清了,当然她也懒得和解敖费口舌,与其争辩纠缠,不如快些把人打发了。
      何况“狂徒”的急症来势汹汹,若真嘎嘣死在屋里就麻烦了,所以她出来时给殿门贴了道符,既叫解敖抓不住她的把柄,也免得闹出意外来。

      符纸对外,解敖绝对破不开,可折阑没料到内有拆台的,武德充沛不说,还大喇喇出来亮了个相。

      院内一众仙神望着大喇喇亮相的赤霄君,也有些恍惚——今天这热闹可太热闹了。

      正僵着,墙外有人轻咳了一声,打破了沉默:“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

      众人如久旱逢甘霖,望向救世主,药神青繁正茫然地站在院墙外,她神色匆匆,袖口还夹着几叶药草,一看便知是匆忙赶过来的。
      药神身后跟着一名俊秀的青年,手提药箱,冷眼旁观院内狼藉。

      众仙神纷纷见礼:“好巧好巧,见过药神,时神使也一起来了啊,怪道神使不在,原来是去给药神帮忙了,上元佳节如此忙碌,二位当真是医者仁心......”

      “此番西境众将士回天境,沉疴旧伤皆不少,将士在边境浴血,我等只有略尽绵薄之力,才不辜负他们赤胆忠心,”青繁一边应着寒暄,一边打量眼前境况,她瞥了眼解敖,又看了看云绯,露出几分迟疑之色,“阿阑,你传信说这边有人发了急症,是谁?”

      “他!”折阑当机立断,一把扯过云绯,“我在这边赏花,恰好碰见云...赤霄君,他旧伤复发不愿声张,自行调息一直不见好,只得请了你来。”
      她当场圆了一段前因后果,编完还不忘关切云绯两句做足戏码:“伤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可是动静太大吵到了你?”

      也不知她有意无意,反正“动静太大”几个字砸得好不容易站定的解敖险些再摔进石堆去。

      云绯没吭声,面色微僵,折阑反应过来她刚刚情急之下做了什么,看着怀里抓着的这条胳膊,解读出了云绯的意思——男女授受不亲,何况旧情乎?

      折阑不动声色地松开手,招呼和青繁一起来的那青年:“阿音,过来搭把手。”

      “不必,”云绯顺势撤回了胳膊,扯出个客气又疏离的笑,“我好多了,只是醒来时恍惚间忘了是在天境,听见外面动静还以为有宵小作乱,没控制住,这位长老没事吧?”

      解敖一下子顶了个“宵小”之名,不敢有事,他赔笑着还不待应承几句,云绯突然猛咳了起来,哪还有刚才一掌将他击飞的架势。

      这位以无双战力名扬四海的战神咳得撕心裂肺,俨然一副玉山将倾之势,实在令见者不忍,众人哪能再揣测他与折阑有什么不检点的事,何况药神的到来也为折阑的话添了佐证,一场闹剧便这样偃旗息鼓,众仙神关怀了几句,目送着云绯回了屋,三缄其口,各自怀着满腹好奇离去了。

      跟着解敖来的仙官终于能凑上前去,问道:“长老,这事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想怎样?”解敖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那是云绯!刚封印了边沙最后一道天裂回来,功勋赫赫、彪炳六合,你能指着他说是折阑的奸夫?”
      “可那侍女的反应,哪是疗伤那么简单……”
      “那侍女说什么都作不得数,折阑说他是旧伤发作照顾他,他认了,连药神都来了,这事板上钉钉,一个侍女算几斤几两。”
      卫诏揣摩着“上意”出谋划策:“不过等风神殿下回来,咱们还是可以和殿下说得清楚明白,只要殿下退婚就成。”
      “神君不知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都能为她去凡界渡劫,怎么可能退婚。我本想着这事闹大了,总能逼得她自己退婚,鬼知道怎么又和赤霄君扯上了,当真是祸害。”

      解敖长老此刻只觉得自己一颗拳拳忠心付之东流,几乎要呕出血来,正痛心疾首着,突然收到一道来信。
      他面色一变:“回却尘宫!”

      ————

      殿内,传说中的祸害正被数落。

      云绯情况的确不好,他谢绝了时音的搀扶,强撑着走回殿内,刚挨着床榻便再度昏了过去。
      青繁号脉检查他的旧伤,时音帮忙打下手,二人忙着也不忘絮叨折阑两句。

      时音先开口质问:“你昨晚喝了多少酒?”

      折阑抬手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只闻到四合香的气韵,奇道:“什么狗鼻子,这都能发现?”

      青繁塞给她一个暖炉,打发她到一边去,边忙边叹气:“不懂医术,还不听医嘱,早和你说醉酒伤身,天寒地冻的,你又受不得寒,昨儿我就不该借了阿音帮我,桃桃到底年纪小,还是阿音跟着你稳妥。”

      这名唤时音的青年,与桃桃同为折阑的神使。桃桃样貌虽小,修为却很拔尖,是折阑的贴身护卫,不过折阑素日不怎么出门,这名护卫的日常便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
      时音师从青繁,医术极佳,受青繁所托成为折阑的神使照料其身体,折阑自觉死不了,不拘着他在自己身边耗着,随他或在药神殿帮忙,或云游四处行医。此次上元节他随青繁诊治西境将士,左右有桃桃跟着折阑,又是在天境,能出什么事。

      不想还真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折阑坐在窗边赏庭前梅花,嘴上随口应道:“真没喝多少,只是后劲大,我一时嘴馋,保证不喝了......这哪儿算什么麻烦,你俩且宽心吧。还有,这会儿桃桃送那小侍女回家去了,等她回来你千万别当着她的面说她年纪小,小丫头可听不得这个……”

      天不亮就折腾了许久,折阑神色恹恹,她此时没了在外面的锋锐,说话懒懒的,原本清冽的嗓音有些哑,喝完了一杯水,她疲倦地靠着窗棂,瘦削的下颌埋在斗篷的风毛间,眯眼打起了盹。

      青繁本想再絮叨两句,一抬眼看见折阑在烛火摇曳中单薄的身影,就说不出口了。

      屋内静了下来,唯余暖炉滋滋作响。

      半晌,青繁诊断完,施了针,摆开纸笔写药方。
      折阑坐过来问道:“如何?”
      “他身上的旧伤不少,你也知道,西境那地方不得安宁,有旧伤不奇怪,只是他如今这症状,却不是旧伤所致。”
      “怎么说?”
      “他身上的旧伤都有好好处理医治过,并无大碍,如今这样,是身体承受不住灵力的缘故。”

      折阑闻言一惊:“什么?”
      青繁解释道:“他修为灵力太强,但底子单薄,体内筋骨经脉承受不住这样强大的灵力,长此以往身躯便会崩溃,他如今的情况就是崩溃的前兆。”
      “我知道你说的这些,但怎么可能?”折阑朝榻上看了一眼,颇为不解,“他过去的身子骨是弱,我记得是早产的缘故,庞大的先天灵力冲垮了未足月的身体。可他既然已经能够修炼了,还修炼到这番境界,身子上的拖累应当已经解决了才对。”

      “按理说该是这样,而且修为提升也能强化骨血经脉,可他现在的底子完全不是这等修为境界该有的,要么是修为上拔苗助长,要么就是身子骨出了意外没跟上,但以他的资质总不至于还要强提修为,我猜可能是后者,只是不知是什么意外。”
      “差了多少?”
      青繁叹息道:“这不好衡量,他的灵力太强,我探查不了太多,要想弄清楚得等他醒过来征得同意才行,强行探查的话我必然会被他的神识攻击。不过你也别担忧,倒不是说多差,还是强过大部分人的,只是他天资太高了,这样的天资倒不知是福是祸。”

      “那他现在可有性命之忧?”
      “暂时没有。我开副药能帮他缓解些许,免受灵力紊乱之苦,只是他的修为不能再增进了,否则经脉破碎,身躯崩溃,纵使我拼尽全力,也是回天乏术。”

      青繁摇着头,将写好的药方拿给时音,回身给云绯起针。
      折阑跟在她后面瞧着。青繁不愧妙手,一轮针灸过后云绯的呼吸匀称了许多,睡得很安稳,舒展开的眉眼淡去了杀伐锐气,依稀可辨年少时的影子。

      折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很久以前云绯的模样,一袭白衣、也可能是青衣,她记不清了。
      少年站在长廊下,修长的手中执握一支竹笛。烟雨蒙蒙,笛音婉转萦绕在雨幕中,空灵悠远,直至浮光破开层云,清越之声扶摇直上。
      一曲终了,他抬眼看向坐在墙头的女子,眼尾的笑意凝成一把招人的小钩子。

      折阑打了个哆嗦,觉得自己有点杞人忧天了。
      “罢了,堂堂西境战神,哪能不知道自己状况如何,想是应付得来的,咱们本分情分都尽了便是。”

      “情分?”青繁抓住她的字眼,“什么情分呀?”
      折阑正气凛然:“自然是对英雄的敬仰之情。”

      青繁抿嘴笑了起来,把她拉到一旁轻声问:“一来就闹哄哄的,我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和云绯在一起?别拿你糊弄人那套蒙我啊,老实交代。”

      折阑揉了揉额角,如实道:“我喝醉后醒来就在这儿了,他躺在旁边,我也不清楚,左不过是他碰巧遇见我醉倒在外面,好心把我搬了过来,又不巧发病了……你那是什么眼神,他那样我这样,我们能发生什么?”

      青繁讪讪一笑:“也是。那解敖是怎么回事?”
      “桃桃找我的动静闹得大了点,那小侍女进来撞见我和云绯躺在一起,慌里慌张地说漏了嘴,刚好被解敖听见。”

      后面的事折阑没提,但青繁一来就见到解敖狼狈模样,有了猜测,一贯温和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解敖那老顽固,被他撞见,想也知道没什么好话。”

      “岂止话不中听,怕是扯了捉奸的大旗,想逼你退婚吧。”
      时音原本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她俩闲谈,突然冷冷开口。他常年跟在折阑身边,自然清楚累在折阑身上的那些污名

      青繁经他一提,反应过来,再好的脾性也起了三分火气:“明明这门婚事是风神自己求来的,他们多管闲事不满意,又不肯提出来当恶人,处处顾忌自己的名声,反要来毁你的,当真可恨!”

      “诶诶,怎么还生气了,”折阑哭笑不得,“不值当的,这有什么,也没遂了他的意。”
      “可如果不是顾忌着赤霄君,你又圆得及时,这事指不定要传成什么样子。阿阑,流言如刀,积毁销骨啊!”
      “不会,我威胁过了,”折阑慢条斯理地揉了揉手腕,“何况我若叫这点风言风语扰了清净,这些年不都白活了。”

      时音冷笑一声:“活了这些年,没见你有老奸巨猾的潜质,死守着殿门也不怕解敖那疯子暴起伤人。瞧着这位也不是担忧名声的主儿,用得着你护吗。”

      折阑照着他脑袋来了一巴掌,算是给他胡说八道的奖励。
      “你这张嘴什么时候能学会好好说话。”

      时音窝着火,拧身整理药箱去了。

      “解敖是冲我来的,我不能连累旁人,若不拦着解敖任他闹起来,耽误救治才麻烦。且不说我一开始没认出云绯,就算我认出来了,也不能拿他挡刀。”

      青繁听着听着,就顾不得生气了,她惊讶地盯着折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竟然没认出云绯?”
      “我都一千多年没见过他了,没认出不是很正常。”
      “可是……可是,你们两个以前……”

      青繁欲言又止,看得时音一脸迷惑:“以前怎么了?”

      青繁凑了过去,同他低声说:“你不知道吧,阿阑和那边那个,”她伸出手,两手食指贴在一起,“有过一段。”
      时音眉毛一挑,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眼看着师徒二人要开始嘀嘀咕咕,折阑无奈地抬手晃了晃:“行了啊,陈芝麻烂谷子,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要等云绯醒来吗?”
      “不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我交代了桃桃,让她去赤霄宫找云绯的亲随,应该快回来了。”

      正说着,门外传来桃桃的声音:“阿阑,阿阑!我回来啦!”

      桃桃带来的亲随是云绯座下的一名副将,一位看起来颇为稳重严谨的将军。
      副将常年随军在西境,军中少不得找药神医治,他认识青繁,但并未见过深居简出的花神,听得桃桃介绍愣了愣,忙谢过折阑照顾,又仔细询问了青繁一些用药禁忌。

      小丫头扑在折阑怀里,探出头来伸长脖子往床榻那边瞧:“那边就是赤霄君吗?长得真好看啊......”
      折阑捏住她的脸,低声道:“是,咱们小声点,别吵了人家休息。我吩咐你的都做好了?”
      桃桃用力点了点头:“侍女姐姐答应了,不会乱说的。不过,阿阑,我回来时路过风神殿,里面闹哄哄的,我凑过去打探了一下,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嗯?”
      “我看到了今天跟在解敖身边的那个仙官了,好像叫什么卫诏的,他带着几个医官走得可急了,我听见他们说,风神神魂归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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