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流年》山篱

147、梧桐落霜凤无影

　　“魅魔……”站在东方的道者抬眼望向魅魔，缓缓说道，“我们师兄弟情同手足，当年之事与你一般痛彻心肝，五师弟霅晔......”
　　“住口！”魅魔神情忽然变得悲愤，沉渊之眸漆黑一片，明明毫无情绪，却让众神无端觉得，无尽的黑暗里仿佛涌动着漫无止境的哀恸，“任何人都可以说出那个名字，独独你们四个，不配提起那个名字。不要侮辱了情同手足这四个字，在他孤立无援被前后夹击，绝望中魂飞魄散之时，手足已断，你们便已是陌路。”
　　位于南方的道者忽然怒道：
　　“万万年前那惨烈的一幕谁都不愿看到，五师弟的陨灭固然是你心中之痛，也是我们师兄弟心中永远无法结痂的创伤，无一日不在后悔当时未能及时赶到五师弟身边。那些个害死五师弟的宵小之徒，早已被你尽数斩灭，更是因为你魔性大发，枉杀了多少无辜！今日大师兄不过是想良言相劝，缘何你要恶言相对……”
　　魅魔忽然娇媚地一笑，软绵绵的声音却让人毛骨悚然：
　　“既是日夜后悔，定是如万蚁啮心，想来定是生不如死难熬得紧，不若结伴去投了诛仙台，和你们的五师弟一般化为一缕青烟消散于天地之间，如何？”
　　“你……”道者气结，冷笑一声说道，“若不是你这妖魔没脸没皮粘着五师弟，他怎会年纪轻轻离我们而去……”
　　位于北方的道者目光微沉，打断了他的话。
　　“和矩，你这毛毛躁躁的性子该改一改了。”
　　“是，大师兄教训的是。”和矩朝魅魔稽首行了一礼，面上浮现出愧意，“方才一时冲动口不择言，切莫放在心上。”
　　魅魔抬眼望向云海翻腾的前方，黑漆漆的沉渊之眸犹如无尽的黑夜。
　　“和矩尊者何错之有！魅魔我原是一个不知羞耻为何物的妖魔，霅晔确是因我而陨灭，倘若没有我死缠烂打无休无止的纠缠，他不会年纪轻轻便落得个魂飞魄散……若是他晓得我如此无用，连唯一的孩儿都未曾护住，定是会后悔在那个满月之夜遇上我……”
　　忽然她回过头来，环顾了一眼四周，高高翘起兰花指，掩唇娇笑道：
　　“今日旧相识都来了，看着魅魔这条漏网之鱼，让万万年前那场赶尽杀绝的围剿，生生变成了一个笑话，不知你们这些老家伙如今是何感受……不过很快便无所谓了，这天地既是容不下霅晔，我便替他毁灭了这碍眼的天地，让一切归于永寂。”
　　一位长髯飘飘的老者摇摇头，低声斥道：
　　“霅晔之死究其原因终是他道心不稳，受了你这桃妖的魅惑，惹了事端，与这天地何干！你这魔头冥顽不化，倘若依然我行我素枉造杀孽，天罗地网收得了你一次，就还能收得了你第二次！”
　　“哈哈哈……”魅魔仰天狂笑，黑漆漆的沉渊之眸扫过众神，面上神情狂妄至极，“魅魔活过来，就是要毁了这本就不该存在的天地……狗屁天罗地网，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张一扯就破的破网，尔等尽管撒网过来！”
　　说罢裙裾微张，三千青丝无风自动，纤弱的身子滴溜溜陀螺般旋上半空。众神只觉眼前一黑，本是晴空丽日的天幕瞬间被翻滚的黑云覆了个严严实实，伸手难辨五指的黑暗中，那双诡异的沉渊之眸竟是透出血红之色。
　　长髯道者面色凝重，朝另外三个方向的道者点点头，四人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须臾之间，四道耀眼白光自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冲天而起，相互交错间在黑云下凝成一个炽白亮眼的天字图案。随着天字图案飞速扩大，柳无白微微皱眉，看着女夷说了一声“起”，二人似离弦的箭一般腾身而起，一左一右立在魅魔身后。白光所到之处，厚重的乌云渐渐变得稀薄，很快便消逝不见。
　　“不错。”魅魔忽然拍手赞道，“不愧是天字四方，多年不见，竟是大有长进，比万万年之前少了两柱香的时辰。可惜的是你们还是困不住我，这天字网在你们眼里固若金汤，在魅魔我眼里，不过只是一根手指的事。”
　　说罢，她含笑伸出一根莹润白皙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朝已然遮住大半个天空的白光轻轻一划，白光里忽然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划痕。随着划痕的不断延长加深，白光有了轻微的波动，犹如晃动不止的水面。四位道者身子一颤，一缕鲜血从唇角缓缓溢出，他们伸出食指，飞快地在自己心口一点，众神惊觉正在飞速延伸的那道黑色划痕，像是遇到了什么东西一般，竟是阻滞不前。僵持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魅魔忽然张口，毫无征兆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栖梧……”
　　随着一声惊呼，三道人影忽然腾空而起，直直扑向魅魔。真武大帝袍袖一挥，在他们头顶设置了一道屏障，生生阻断了他们的飞势。立飒回过头来，刚要说话，忽觉一股大力涌来，把他们瞬间卷回地面。三人站稳后，止渊正了正乌金头冠，悄无声息退往一旁，望着白光中愈来愈浅的黑色划痕，眼中情绪莫名。天藤面色惨白，他狠狠地瞪了一眼真武大帝，一双潋滟生波的桃花眼里燃起熊熊怒火。立飒一瞬不瞬盯着真武大帝，双眼泛红 。
　　“师父为何要阻止徒儿救铃铛？”
　　真武大帝不答反问道：
　　“飒儿可否知道她身上栖梧的气息为何愈来愈淡？”
　　“飒儿不知，请师父明示。”
　　一旁的凤清面露悲戚，低声说道：
　　“梧儿的魂魄本就虚弱不堪，在魅魔神识步步紧逼之下，根本就没有一丝招架之力。倘若长时间不能脱困，最终将被魅魔完全侵蚀，从而取而代之。”
　　立飒面色瞬间惨白若雪，扭头看向真武大帝，哆嗦着嘴唇颤声问道：
　　“凤师叔所言可是真的？”
　　真武大帝点点头，面色凝重。
　　“确实是如此，如今的情形更是要凶险几分，栖梧的气息一直在以极快的速度淡化，待到栖梧的气息完全消失，天地间也就永远没有了她的存在。”
　　“师父……”立飒忽然屈膝双腿跪地，眼睛直直望向真武大帝，“徒儿该如何去做，才能让铃铛的魂魄脱困？”
　　真武大帝刚要开口，忽然感觉眼前一阵晃动，遽然抬头望去，只见魅魔食指微屈，随着她慢慢用力，竟把那遮天蔽日的炽亮白光勾得缩了寸许，露出一圈漆黑的天幕。天字四方道者俱是闷哼一声，口鼻间汩汩流出鲜血。魅魔脸色惨白，唇角缓缓渗出一缕血迹，她把散落在额前的一缕青丝顺在耳后，娇媚地一笑：
　　“倒是小看了你们这四个老家伙，竟不惜耗竭神力凝出了天蚕丝，可惜终是对我无用。霅晔一个人孤零零的，定然是对你们几个十分想念，今日本魔君就送你们去与他作伴，可好？”
　　“妖女休得猖狂！我们四兄弟便是拼上万年修为，也要让你魂飞魄散，永远不能再为祸三界。”
　　和矩尊者突然双指并拢，幻出一柄赤焰剑，烈焰中火龙舞动，张开大口扑向魅魔。巨大的火舌顷刻卷上魅魔的裙角，把她吞噬在内。魅魔忙退后几步，一旁的柳无白和女夷同时跳出，与火龙缠作一处。魅魔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鼓起的透明燎泡，满脸嫌弃。
　　“这副破败不堪的凡人躯壳，一点小麻烦便如此狼狈，实在是不经用。”
　　说罢她忽然咯咯一笑，声音清脆悦耳，犹如冰玉相击，众神抬头望时，她已然是栖梧面貌。
　　“不错，完美的半神半妖之体，果然是为本尊量身而制。”
　　长髯道者蓦然抬头，望着眼前这张皎若秋月的娇俏脸庞，满眼不可置信。
　　“确实是栖梧公主本体，这怎么可能，你不过一副刚刚凝成实体的魂魄，如何能在须臾之间招来半神本体，并轻而易举地依附上去，除非……”
　　“除非她的魂魄与半神的魂魄合二为一。”
　　真武大帝神色凝重，朝长髯道者点点头。众神脸色煞白，倘若两副魂魄合二为一，岂不是等于栖梧公主的半神之体完全是为魅魔所锻造，一个妖魔之体已是引起三界浩劫的腥风血雨，如今再得了这完美的半神之体，怕是这天地的毁灭将不再是恐吓之谈。就在众神恐慌之际，空中传来一声轻响，原本变得极其浅淡的墨色划痕竟如有墨汁濡染，乌龙般在白光中腾挪游曳，漫天白光瞬间四分五裂。
　　“不好……”
　　真武大帝低呼一声，伸手抓起立飒抛向天字四方道者中间，口中朗声道：
　　“天字道坤立飒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