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暮》九分醉

7、第七章

　　周祁到了地方，拨通电话，原想告知对方自己已经到了，可电话拨过去，那头却迟迟未有人接起。正纳闷间，下一刻，电话就被人给拒接了，“嘟嘟”响。
　　他两道浓眉蹙起，刚想继续打过去，车窗却被人扣响了。他手里还拿着手机，偏头往半降的车窗外看，“是你?”

　　站在外边的人冲他笑，明眸皓齿，眉眼弯弯，“是我。”

　　周祁和她解释，“我正在接客人。”
　　许呦点点头，说:“我知道。”
　　他歪着头，不解:“你知道?”
　　“是我。”她是这么回答他的。

　　周祁一头雾水，压根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随后，他对她说:“你先等一下，我打个电话先，打完再说。”说完，他又拨通刚才的电话，而与此同时，车窗边上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来。
　　他的手机捂在耳边，侧头看过去。
　　许呦朝他晃晃自己手里的手机，屏幕正对周祁，上面显示着正有人打电话给她，有一连串的数字。周祁认得，因为那正是自己的手机号。

　　“怎么是你叫的车?可刚才打电话给我的，是个男的啊？”周祁放下手机，有些想不明白。

　　许呦解答了他的疑惑，“是我打的电话，然后叫我朋友接的。”
　　周祁拧眉，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目光瞥向她:“为什么？”
　　半晌，她唇瓣轻启，声音是轻柔的:“怕你不过来。”

　　闻言，周祁哑声了，沉默了片刻，“上车吧，你要去哪？”

　　“回家。”她很快回答。
　　周祁收起手机，点点头，应下:“好。”

　　路他是记得的，离这儿有段距离，他打破沉默，主动开口询问道:“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话刚问出口，他突然想起来之前接电话的那个男生，脸上的神情敛了敛。
　　“和朋友一块逛街，吃东西。”
　　“哦。”
　　这段对话结束后，车内陷入无声的寂静中。

　　红灯亮，周祁熄火停车，等绿灯。在这间隙，他想起什么来，“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
　　许呦原本在看窗外的夜景，听见问话，她转过头来，“在你房间看见的，床头柜上有一沓你的名片。”
　　是这么回事，他给忘了这茬。
　　“你……不会生气吧？”她小心翼翼地问了句，抱着放在腿上的书包。
　　“不会。”绿灯亮起，前头的车辆挪动了，周祁也跟着发动车子。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抵达了目的地，车子停靠在路边。许呦把一张五十的纸钞给他，周祁接过低头翻钱包，给她找零钱。
　　“不用找了。”女孩的声音离他很近，就落在他的耳边。
　　“嗯?”周祁翻钱包的动作一滞。

　　许呦松开安全带，一边背上书包，一边说:“上回坐你的车回来，我没给钱。这次，一块给了。”
　　“没事。”周祁翻出几张纸币来，要给她。转头的时候，发现许呦已经下了车，她把车门关上，“真的不用找给我，你收下吧。”

　　许呦背着光，隔着一扇车窗，她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
　　周祁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蜻蜓点水般，几秒后，松口:“那好吧。”

　　许呦两只手攥着自己的书包带子，夜风吹拂着她的头发，发丝乍开聚拢，在她的身后是川流不息的车流，“对了。”
　　“怎么了?”
　　她看他一眼，恳求道:“你可以等我一下么？我很快就回来。”

　　周祁对上她的视线，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很快的，很快就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话音刚落，她就一溜烟跑了，肩上背着的硕大的书包，一颤一颤的。
　　他看着她一路跑开，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如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看不见人了，周祁视线收回来，许呦这一单是今天的最后一单了，他盘算着等会在回去的路上，买份炒面带回家。再想想明天的安排，比如要几点起来，几点出门等等。
　　这么想着，时间过得快，没大会儿，许呦的身影就在前边出现了。

　　许呦手里端着一碗东西，怕洒出来，所以她不敢大步走路，只能小碎步挪动。直到，她抬眼瞧见周祁从远处朝自己走过来。

　　“你怎么下车了？”
　　周祁没说话，很快到了她跟前。

　　“给你的。”许呦站定，跟献宝一样，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

　　那是一碗仙草冻，最上面洒了一小堆的细砂糖，旁边还插了根白色的塑料勺子。
　　周祁的视线自然而然地从那碗仙草冻，转移到许呦的脸上。在这个早已经入了夏的夜晚，她光洁的额头上沁着一层薄薄的细汗，路灯一照，亮晶晶的。
　　“很好吃的，你试试看。”她劝说道。

　　周祁伸手接过来，垂头低声说:“谢谢。”

　　“不用谢啊，你帮过我两次，我请你吃一碗仙草冻不算什么的。”许呦笑着说。

　　他就蹲在马路牙子上，吃那碗仙草冻。
　　“你知道么，我刚才过去摊位上的时候，就只剩下这一碗了。幸好我跑得快，要不然就没有了。他们家的仙草冻，我经常放学了过去买。”许呦也跟着他蹲在路边，她扭头看他，满怀期待地问他，“怎么样？好吃么？”
　　周祁握着勺子，“嗯，好吃。”
　　许呦转头看马路对面，脸上挂着笑，是心满意足的，“那就好。”

　　周祁舀起一勺，往嘴里送。凉凉的，有淡淡薄荷味的清爽，还有一股不腻的甜。
　　——

　　这一觉，周祁睡得很浅，睡到半夜还被隔壁的动静给吵醒了，烦躁到了极点。他掀开薄被，没开卧室里的灯，直接下了床，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
　　拨开窗帘，烟盒和打火机就放在床头柜上，他伸手够过来。
　　“啪嗒”，烟点着了，周祁随手把打火机丢回去。这一丢，发出不小的动静，隔壁的人却一点也没收敛，反而更起劲了。

　　周祁这回没敲墙打扰他们的好事，他眯眼深深地吸了口烟。他是抽得又急又快，一根烟没两分钟就抽完了。

　　又取了根烟，这次他抽得慢了些。
　　今晚的月亮似一把镰刀，倒挂于天边。
　　烟燃到一半的时候，隔壁的两人似乎是结束了这场床上运动。两人闹腾了会，再过了五六分钟，便没了动静。

　　周祁在窗边站了半个多时辰，才勉强有了困意。他拉好窗帘，打着哈欠躺回床上。
　　——

　　位于凤北路街道的最末端，有开着一家花店。店面不大，时不时有人进入店里，等到再出来的时候，大多数人手里都捧着束花。
　　开花店的是个年轻女人，人也跟朵花似的，漂亮、娴静。

　　到了傍晚，有辆车子停泊在路边。
　　有人穿过马路，无意间瞧见了刚从车上下来的人，随后立马一阵风似的跑进花店里。玻璃门被她一把推开，冲里面的人惊呼:“晓慧姐，晓慧姐，周祁哥又过来接你下班了!”
　　此刻的花店里没其他客人，只有一人，那人便是花店的老板——谢晓慧。店里各个角落都摆放着花，五颜六色的，各种各样的。有一人穿行其中，穿一件长及脚踝的白色裙子，腰肢纤细柔软，堪堪一握。

　　谢晓慧眼波流转，顾盼生姿，“他来了？”

　　余盼盼掉转头，手指指向门口，“喏，不信你自个儿看。”
　　周祁推门而入，看见她们俩，“你们都在啊？”
　　“周祁哥好!”余盼盼笑吟吟地和他打招呼。

　　谢晓慧走过来，“你这么早就过来了？收工了？”

　　“嗯，你不是快下班了么？”
　　她笑着回，“还没呢，还有二十几分钟才下班。”这个花店的人手只有她和余盼盼两人，平常都是她们俩轮流上班，好在店里不是很忙，一个人也忙的过来。要是有时候忙不过来了，就叫熟人过来帮衬一下。
　　“没事，我去那边坐着等。”靠窗边有一张白色圆桌，搭两把椅子。他拉开其中一把椅子，坐下。

　　余盼盼凑到谢晓慧耳边，悄咪咪地说:“晓慧姐，要不然你现在就下班吧，和周祁哥约会去，店里有我来看就够了。”
　　谢晓慧闻言嗔怪:“什么约会？你瞎说什么呢？”
　　余盼盼觉得无辜，眨眨眼:“我没瞎说啊？你们不是去约会的么？”
　　“不是，只是一块聚聚而已。”

　　“就你们两个人？”
　　她点头，“嗯，是啊。”毕竟，她也没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
　　余盼盼惊诧:“你们这还不叫约会啊？那叫什么?”

　　谢晓慧摇头，语气诚恳，“真不是。”

　　余盼盼歪着自己的小脑袋，一顿分析猛如虎，“还没捅破关系？”
　　“……”她转头就走，反正和盼盼也说不清楚。

　　余盼盼跟在她后边，还在八卦，“周祁哥肯定喜欢你，要不然怎么会每个星期都要过来一次接你?他又不是闲的没事干，是因为对你有心才这么做的。至于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跟你表白，肯定是因为他还没准备好。等他准备好了……”
　　谢晓慧转身，打断她的长篇大论，“好了，你不要再说了，我们真的没那回事。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他把我当姐姐，我把他当弟弟，仅此而已。”

　　她不死心，“你们俩又不是真的亲姐弟，而且，现在很流行姐弟恋啊。再说了，你也只比周祁哥大两岁而已。你们俩在一块，真的很般配。”
　　“好啦，好啦，你要是再说这个话题，我就真的要生气了。”

　　“别，别，我错了。我不说了，晓慧姐。”余盼盼小声求饶，眼神无辜。

　　谢晓慧无奈，笑着说，“你啊，真是拿你没办法。”

　　到了下班的点，谢晓慧对余盼盼说:“那接下来店就交给你打理啦，辛苦了。”
　　余盼盼摆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她拿好手提包，告别:“那明天见。”

　　“明天见，晓慧姐，”余盼盼笑，又对周祁说，“周祁哥拜拜，以后记得常来店里玩啊。”
　　周祁冲她微微颔首，说道:“好，有时间的话就过来。”

　　余盼盼看着两人先后出了花店的背影，不禁感叹:美女帅哥走在一块，就是怎么看怎么养眼啊。

　　两人上车，去往一家面馆吃完面后，两人没活动了，周祁将谢晓慧送回家。
　　“要不，上去坐会儿么？”她提议。
　　周祁说:“不了，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

　　其实也没多晚，才晚上八点多的光景，谢晓慧没多说什么，“好，那我上楼了，你也记得早点睡觉。”
　　周祁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嗯”了声。

　　谢晓慧下车，走到小区门口，回头往后看的时候，周祁调转车头驶离。
　　保安室里的保安看见她，同她打招呼:“下班了啊，谢小姐。”
　　谢晓慧笑着点头，“嗯，下班了。”她回想起余盼盼之前在店里和自己说的那一番话，莫名觉得好笑。
　　——

　　晚上十一点钟，周祁已经躺在床上了，准备睡觉。边上的电风扇呼呼运转着，有风被送过来。
　　放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下，是短信的提示音。
　　周祁摸到手机，拿下来。

　　——睡了么？
　　这条信息是许呦发给他的。那天晚上，周祁吃完最后一口仙草冻，把勺子丢进碗里，他手撑着膝盖站起来，环顾四周找垃圾桶。
　　“垃圾桶在那。”许呦指给他看。
　　周祁迈开腿来，往垃圾桶所在的地方走，走出去没多远，被身后的人给叫住了。

　　“周祁。”
　　“嗯?”他回过身，右手拿着塑料碗和塑料勺子，影子被光线无限地拉长，“怎么了？”

　　许呦仰头望着几步之外的人，问:“以后，我可以给你打电话或者发信息么?”
　　周祁没开口说话。
　　她脑袋耷拉下来，“好吧，我知道了。”
　　“我要是忙的话，就回不了你了。”

　　希望重新点燃，许呦猛地抬起头来，“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那好。”
　　“你……你的意思是同意了?”她问。
　　他笑起来，“你说呢。”

　　这是许呦第一次看见他笑，她心想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

　　周祁回复了她的信息:嗯，要睡了。
　　许呦秒回:晚安。
　　周祁:晚安。

　　手机没了动静，他把手机放回到床头柜上，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电风扇。电风扇的风贴着他的衣服吹，温温柔柔的。
　　——

　　谢晓慧拿着把剪刀，正在给一些花进行修剪。

　　有人进到花店里，谢晓慧看一眼来人，笑逐颜开，“是你啊，又过来给你妈妈买花么?”谢晓慧记得这个背着书包的小女生，上回，她过来买花，说是买给她母亲的。当时，自己给她推荐了康乃馨，她却选择了粉色玫瑰。
　　“我妈妈她喜欢粉色的玫瑰花。”她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来人笑，有些惊讶有些羞涩，“姐姐还记得我啊？”

　　谢晓慧也冲她笑，“记得啊，我还记得你的名字呢，你叫许呦，对不对？”
　　许呦笑着点头，“对，没错，我是叫这个名字。”

　　她放下手里的剪刀，走过来，问道:“这次，你想买什么?”
　　“还是跟上回一样。”
　　“粉色玫瑰?”
　　“嗯。”

　　谢晓慧一边打包花，一边同她聊天:“这玫瑰花，还是买给你妈妈的吧?”
　　许呦轻轻地点了点头，回她:“嗯。”
　　“对了，你妈妈还喜不喜欢你上回带回去的花啊?”
　　“喜欢。”
　　“那就好。”她笑得很开心，眼角弯弯如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