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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柳绵飞似雪 ...

  •   张司绵不知如何是好,一贯冷静淡雅的娘亲此时已经像个疯子一样,发狂似地丢着爹爹书房里的东西。

      书籍,竹笔,旧窑烧的瓷器没有一个能避免的,统统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

      爹爹是皇帝的老师,娘亲是丞相的女儿,她从小锦衣玉食,万众瞩目。爹与娘成亲十几载不曾纳过妾更不曾寻花眠柳,他们在外人面前相敬如宾,恩爱如旧,是京城里人人皆传诵的佳话。

      可是,在私底下,他们却从未对彼此笑过。

      王如熙鬓发皆乱,泪流满面地翻着书橱,像是在找寻什么。

      张司绵从小就知道爹爹有个藏在书房中的秘密,娘亲也知道,但她从来也不敢进到这里来。

      也许此刻娘亲找的便是那个秘密。

      六岁那年,张思绵曾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溜到书房门口过。

      她笨拙地推开了门,小小的身影投在地上。

      爹爹迎着光线,端坐在书桌前,握着毛笔轻轻在信上写着什么,另一只手抚在脖间的香囊上。

      书房里白烟袅袅,爹爹的面容不似以往严肃,眼神柔软,温柔得不像话。

      那时候她就呆呆地想,原来,爹爹也跟寻常人一样,脸上不是只有一种表情。

      可他为什么从没对娘亲和自己露出这样的神情?

      王如熙疯狂的动作突然一滞,眼神有些慌乱。

      张司绵顺着娘亲的视线看去,只见书橱最角落的地方有一个暗格,陷于墙内。

      王如熙不知为何有些不敢看,颤抖着声音说,“绵儿,你,你去替娘打开。”

      暗格里无其它物,只有整齐叠在一起的画卷和红线封面的信封。

      王如熙看到画卷起露出的水墨色,微微一愣,抽出了其中一幅。

      卷轴落了下来,泛黄的宣纸上画有一人。

      黑马上,白衣少年,笑容放肆,随意地用一条月白丝带将黑发束在脑后。

      潇洒至极,俊美无双。

      王如熙奔溃,将所有的画卷和书信全都丢在地上。

      张司绵的目光顺着往下看,只见到地上摊开的一幅幅画中,都是同一个人。

      或笑,或嗔,或怒,甚至连睡着的样子都有。

      绘画之人大概是经常细细观察那人的脸,才能每一笔都勾勒出少年的神韵,栩栩如生,仿若活在了画中。

      王如熙忽而又冷笑了几分,抽出封存的书信,纸上的字迹,端端正正,几乎无一字不在诉说着思念之情。

      她的脸色越变越差,手紧紧捏着书信,咬牙,“柳绵,好个柳绵吾卿!”说完,她又看了眼张司绵,恍然间明白了什么,眼神松动,泪水沿着脸颊一滴一滴落在手上,喃喃,“原来是这个意思,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那年,自己不过是在赏莲会上瞧了一眼,怎么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

      记忆中,那人黑白襕衫,手持红莲,依旧风度翩翩。

      嫁给他的时候以为拥有了一切,却不知从什么时候,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秘密也越来越多。

      同过的这十几载,自己做尽了当妻子的责任,生儿育女,打理家业,小心翼翼的讨好,所有的一切的一切,如今看来也许还不如那人无意中留下的三个字强!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王如熙拿出袖子中的浅绿色香囊,心一狠,就想用剪子绞它时,有一道银色影子带着疾风闪过她眼前,手一麻,转眼就看见香囊被钉在了身后的书橱上。

      张司绵担心地冲了过去拥住娘亲,厉色看向门口,门口处,站着三个人。

      中间那名岁数同爹爹差不大的男子,眉眼熟悉,他穿着深色的长衫,目光随和。

      突然,张司绵眼睛紧缩,这男子像极了画上之人。

      牡丹其实有些难过,因为对面那个大小姐看她的眼神十分不善,就像是在说,自己和旁边那两人一起杀了她爹,现在又想来杀她和她娘。

      其实她真的是从头到尾都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啊,就连看到了个插边球香囊,此时也出现在众人面前,糊里糊涂被迫要参与进来,也是很冤。

      柳绵看到了屋子的狼藉,低下眼看到散落一地的画卷,正欲看清楚时,前面还在掉眼泪的弱妇人猛地扑向它们,将其遮盖在身下,她缓着语气想要拾起官夫人的威势,“不知几位前来所谓何事?”

      没人回答她,就在牡丹想要开口避免尴尬时,身后的少女走向前,慢悠悠地越过身体紧绷的张司柳,在王如熙满是恨意的目光中,取下了那个香囊,再朝柳绵怀中一抛。

      她昂起下巴,“这似乎与你有关。”

      柳绵点点头接过,并没有立马将它打开,而是仔细地贴身放好。

      “张夫人,恕我们深夜不请自来惊扰了你们,只因张太傅乃柳某多年前的挚友,而今他。。。。。。“柳绵停顿了一下,带着自我否定般的语气,”而今他无故去世,究竟是何所为?”

      王如熙冷笑,抬起一只手稍稍整理鬓角,“既然是多年前的挚友,他怎样与你何干?不过今日你既来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他不过是思念成疾,早已病入膏肓。”

      张司绵有些惊诧地看了一眼娘亲,又迅速低头将神情敛去。

      柳绵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再说话。

      一旁的少女早就有些不耐烦,走到王如熙身旁,居高临下,“起开。”

      王如熙闻言不动,少女笑,“不要逼我动粗。”

      张司绵早就看到少女别在腰间的铁鞭,担心娘亲受伤立马过去拉起浑身发软的王如熙。

      王如熙面如死灰,顺从地被拉到了一旁,身下的画卷完整的呈现在众人眼中。

      柳绵看到画中之人,微微一愣,又径直走到那堆书信旁,沉默地打开一封。

      白字黑字,开头写着,

      柳绵吾卿:

      与汝分别已有数载,女司绵亦至总角之年。今日吾带其游后院,忽见塘边垂柳依依,杨花漫天,忍不住悲从中来。

      。。。 。。。

      杨绵又旁若无人地打开了几封,面上平静如常。

      半晌,他方抬头对王如熙笑道,“王姑娘,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我也只能替他向你道歉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王如熙绷不住维持脸面,想要冲过去与那人同归于尽,张司绵紧紧的扣住她的手,“娘亲,不要。”

      柳绵似乎没瞧见发了疯的女人,蹲下身收拾起地上的零乱,一一收入怀中,自顾自地喃喃,“他在这呆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

      少女忽而对着张司绵道,“你爹已经被烧成灰了吧,此刻在哪?”

      “闭嘴!不准告诉他!不准!”王如熙拼命挣脱着女儿的控制,尖叫地想要阻止,他们要带走的人,是她用一辈子挣来的梦想。

      王如熙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张开嘴巴,终于精神奔溃晕倒在地。

      月上稍,漫天飞雪恰似杨花。

      柳绵抱着骨灰坛站在张府前,他对着少女说,“我有些不明白,你如若想救她,本可以不用做那么多。”

      少女不在乎地摆摆手,“就当作是你送的那颗固元丹的回报吧。”末了,她看了眼牡丹,回忆到那天打晕她的场景,又狠道,“再加上,那女人跟我有仇。”

      柳绵轻笑了声,点点头,“那就此别过吧。”转过身,他踏着雪路,一步步往前走。

      夜幕中的清月散着水银般的冷光,柳绵在无人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掏出紧贴内衫的香囊,打开,细细地瞧了一眼。

      里面不过是张写了首词的卷纸罢了。

      柳绵看完兀自笑了起来,蹲下身将脸埋进膝间贴着冰冷的坛子。

      他颤抖着身子,笑声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呜咽声。

      蝶恋花

      曾记少年游夜道,

      桥下流萤,对饮春心扰。

      花底薄衾衣渐了,酒光星影君轻笑。

      永夜独酌清月照,

      陌上花开,何日长歌啸?

      忽梦京城春宴闹,寻不见柳绵花轿。

      柳绵紧捏在手边的纸张随冷风飘动,只见到在那首词的下方,有另一个笔迹,歪歪扭扭,气愤至极。

      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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