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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实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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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主动开口。
我问∶“满教授,我怎么觉得像医院做检查啊,怎么还要把吸盘粘在脚上。”
满教授看看我,见我一脸不愿意的表情,突然笑了出来。
“小叶,你误会了。”他挠了挠头。
昏暗的灯光下,我见他的头发很稀疏,再挠的话,可能会挠成地中海。
他又说∶“都怪我,没有提前和你说明,这确实是有点像医院做检查,但是又截然不同。这里有六个吸盘,两个已经在你太阳穴上,两个要分别吸在你的脚踝上,还有两个,一会儿要吸在你的手腕上。”
我点点头,他又解释∶“因为这个实验一旦开始,就不能被打扰,所以我反锁了门,灯光很昏暗,是怕眼睛受刺激,一会儿还要带上眼罩。”
眼罩?是捉迷藏吗?你说我会信他吗?
我想起当时在网上搜出的资料,我旁边这个人,满添新教授,是个多么厉害的牛人,他就在我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我,我要相信他吗?
一个人的眼光,是会出卖他的。
这个中年男人的眼光里,没透露出任何恶意。
他见我还是不动,又说∶“小叶,请你相信我,好吗?”
好吧。外加,看在钱的份儿上。
我卷起了裤脚,露出了脚踝,他把吸盘放好,又拉出两个吸盘各吸在我的手腕儿上。
最后,他给我戴上了眼罩。
我只能用耳朵听了。他似乎坐回了座椅,按了几个开关。
我听见他说∶“小叶,我们这就开始,如果你准备好了,就说开始。”
我挪了挪屁股,稍微调了一下坐姿,对他说∶“开始。”
我又听见他按下了一个开关。
我突然感觉睡意朦胧,似乎睡着了。
不对,我没睡着。我还能听见声音,是歌声吗?好像不是,是人说话的声音。
我还能四处走动呢,我的脚在动。
我能感觉到风,风从我的脸上拂过。
我能闻到味道,是泥土和草的味道,混浊夹杂着清香,啊呀,竟然还有大粪的味道,这是以前小时候,我在外婆家旁的粪坑闻到的。
我能睁开眼睛。
我能看到光。这种感觉真奇妙,这光是哪里来的,如此明亮,如此耀眼,像曙光一样。
上帝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猛然间,豁然开朗。
在我眼前的,是一片山地,漫山遍野都是田地,南方的梯田,田里种了好多庄稼,尽是些我叫不出名字的农作物。
这味道,的确是青草夹杂着粪土的味道。
是微风,拂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发丝微微飘动。
耳朵里,响起了声音,是几声犬吠。
我在走路,两条腿一前一后地交换着,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
突然有人在说话,是在叫什么人。
“姐姐……”
什么姐姐?谁在叫姐姐?
“姐姐,我们要到哪里去?”
我不知不觉地回过头,看见身后跟着一个小姑娘,大概二十出头,好像在哪里见过。
这个小姑娘穿得很朴素,一身布衣,像是八九十年代的打扮,有点土里土气的。她身后还背了一个大背篼,像是装草用的。
我对她说∶“就在前边儿,那个山湾的猪草特别好,又长得茂盛,你忘了?以前我们小时候常去。”
小姑娘对我说∶“好像是,那我们就去那里。”
我回过头,继续走。我感觉肩上有个东西抖来抖去,伸手拂了拂。
大背篼?
我的背上竟也有一个大背篼?两条粗绳环绕在我的手臂上。不错,是个大背篼。
走了一阵,我对那姑娘说∶“二妹,就是这里,熟悉吗?”
那姑娘说∶“很熟悉,好久没来,都快忘了路。”她放下背篼,从背兜里拿出一把镰刀来,她左手捏住草根,右手挥动镰刀开始割草,一把一把地放进背篼里。
我也拿了镰刀开始割草,和她不同的是,我是左手拿镰刀。
我是左撇子?这倒是,我小时候连吃饭刷牙写字都是左手,爸爸竟然都给我改了过来,不过,我现在除了吃饭刷牙写字,其他其本都用左手。
我们忙活了半个小时左右,各装了一大背的草,把镰刀塞进背篼底部,背着草开始往回走。
小路又弯又长,还要翻过几座山坡,一路上全是绿色,很养眼。
我和她走到一个坡底下,听到有人在坡上喊∶“老大,老二,动作快点,等你们吃饭呢。”
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有些面熟,似曾相识。
我身后的姑娘答应了一声∶“爹,这就来。”
背篼里的草不算太重,我们加快步伐,翻上了山坡,到了那个男子跟前。那男子接过我身后姑娘的背篼,背在自己背上,对我说∶“老大,你累点,老二没你结实。”
我点点头,跟着那男子走到不远处一个瓦房前,我和他把背篼放在瓦房前的坝子里。
他说∶“猪草一会儿再弄,我们先吃饭。”
瓦房很破,墙是土墙,就是以前用三合土砌成的,加了石头、泥土、杂草,但是看起来还算结实。
瓦房外的角落里,有一个大树墩,树墩上放了一个铁台,旁边还有炉子,风箱,地上堆了好些生铁。看来这个男子是个铁匠。
我们进了屋,屋里还有几个人,我竟然都认识。
是男子的老婆,还有他们的孩子老三,老四,老五。
这家人有五个孩子,前面四个是闺女,最后的老五是儿子,看来是生了儿子后,才停止生产的。
老五只有十一二岁,是个精瘦的孩子,但长得很精神。
我们围在一张破木圆桌旁,吃了晚饭,晚饭是稀粥和红薯,外加一点红豆腐,就是涂满了辣椒粒的豆腐乳。
由于走了很远的路,我吃得很惬意。
我帮着那中年女人洗了碗,又和二妹把猪草背进外屋,用菜刀切好了,那个中年女子就把草放进一个桶里,加了点热水,还放了些糠壳,混合好了,提到屋旁的猪圈去喂猪去了。
忙活了一阵,我们用一张抹布擦了擦手,回到内屋里,准备休息。
没有电视吗?好像是没有。土墙围成的房子里,只有两个老式的衣柜放在内屋,很矮,表面的油漆已经脱落。还有几张木制的长凳子,都放在外屋,外屋还有灶台,锅碗瓢盆,外加一口大水缸。
对着水缸里清澈的水里,我看到了这张脸,那么年轻,那么美。
屋里有两个老式的土黄色灯泡,但我们很少开,因为电费很贵。
只有四张床,这对夫妻一张床,我和那个叫二妹的睡一张,老三老四睡一张,老五是儿子,自己一张床。
那个中年男子拿出一个很大坨的东西,是个老式收音机,调了调,开始听起了广播。
没有什么事可做,我和二妹说了几句话,突然想上厕所,内屋有门可以直通猪圈,因为厕所在猪圈里。
我拿了准备好的手电筒,去了猪圈,一股猪粪的味道。
回到床上,二妹说∶“这次回来呆不久,帮着爹妈做点事情也好,我过两天就要上班了,要回成都去了。”
我说∶“我们学校过两天也要开学了,也要上班,不过当老师不错,我挺喜欢。”
我们聊着聊着就起了睡意。耳里隐隐约约听到那收音机在说话∶“现在是1987年8月28号晚上10点,祝您晚安。”
夜深人静,一切都那么安静。
我觉得自己要睡着了,却觉得脸上湿漉漉的,是汗吗?我想伸手去擦,手却不听使唤,一些水滴划过我的脸庞,往衣领滴去了。
这时,我觉得有东西摇了我几下,还叫我的名字。
“小叶,小叶……”
我睁开眼睛,看了看身边的那个人,我认识,是满添新教授,他看着我,关切地说∶“小叶,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我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领口都被泪水打湿了。
听满添新这么一说,我的泪水竟然泛滥了起来,再也绷不住了,开始抽泣起来。
满添新见我如此,不知所措,只是看着我。
我不敢哭得很大声,却哭得好伤心,好伤心……
我从兜里拿出纸巾擦眼泪,纸巾全打湿了,我就用衣袖擦眼泪,袖口也湿了。
不知哭了多久。
我泪眼朦胧,看着身旁坐着的满教授,对她说∶“我看见了我妈妈。”
满添新说∶“我知道。这就是实验的目的。你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我抹了抹哭红的眼睛∶“我十七岁那年,她就生病死了,我……我很想念她。”
满添新愣了良久,没再说话,大概是因为我说我父母都在永城七中当老师,他没想到。
他拍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慰,对我说∶“好孩子,别难过,今天的测试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