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逆流而上》王殊同

4、节点

　　四 节点

　　初次测试，用时二十几分钟，但我感觉度过了六七个小时，觉得非常疲惫，回到宿舍不久，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回想起昨夜的事，这才开始觉得不可思议。满教授是怎么做到的？那台机器到底是什么机器，竟能如此神奇。
　　这天我没心思看肥皂剧，查了查有关细胞记忆的资料。
　　亚里士多德说，记忆是灵魂的一部分。
　　网上的资料很繁杂，但万变不离其宗。细胞和基因决定了人的思维，行为和口味，比如说∶
　　一个七十岁的老人，在移植了一个十岁男孩的心脏后，迷恋上了糖果。
　　有人被移植了运动员的器官后，开始迷恋足球和滑雪。
　　有的女人被移植了男人的组织后，行为竟变得十分像男人。
　　越看越不靠谱……觉得有点牛头不对马嘴，我一个外行，看这些干什么？我懂吗？
　　经过了深思熟虑，我决定打开视频软件，继续追我的肥皂剧。

　　晚上八点，第二次测试。
　　我既然不懂，就不要多问，很自觉地拿了耳机戴上，自己粘好了六个吸盘。
　　满教授看我如此，示意我摘下耳机。
　　他对我说∶“小叶，我看了数据，昨晚的测试，实际用时22分钟，但测试时间是实际时间的二十倍。就是说测试在你脑子里花了440分钟，一共七个多小时，你的身体没问题吧？”
　　我听他这么说，回想起来，确实有这么长的时间，怪不得我觉得疲惫，我说∶“没问题，我身体好着呢。”
　　我在脑里快速计算了一下，一个月5000块，按照每周上五天班，差不多22天，每天227块钱，每次上班七八个小时，每个小时就是28块4毛钱，还凑活吧，比在外边儿打工强……啊呀，我看着数字就头疼的，怎么突然数学变得这么好，看来我和钱真是有缘。
　　满添新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见我若有所思，又对我说∶“其实，这个测试有一个瓶颈，我一直没突破，所以才找你来帮忙试试。”
　　我不懂什么瓶颈，装作很好奇的样子，睁大了眼睛∶“什么瓶颈？”
　　他说∶“你没参加这项目之前，其实是我自己在做测试，但是我始终走不出第一层……”
　　我说∶“第一层？这里是八楼啊。”
　　他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早先和你说过这个实验其实是环环相扣的，有很多阶段，就像要上顶楼，就必须从第一层开始走，一层一层地爬楼梯，这你懂了吧？”
　　我哪里懂，点点头，对他说∶“那也可以坐电梯呀。”
　　他愣了一下，笑了出来∶“不可以的，我这是逆向实验，昨天，你的思维到的地方，就是你母亲的世界，是她的记忆，你潜在于她的意识里，或者说，你变成了她意识的一部分。
　　她通过母体，通过基因，把这些记忆封存在了你的基因和细胞里，变成了你无法得知的记忆，我只是负责把这些东西挖掘出来。”
　　我开始有点懂了，我说∶“满教授，你果然是个牛人，房间里这个机器，像游戏机一样，居然能有这么强大的功能。”
　　他说∶“这可不是游戏机。”他想了片刻，说∶“时间还早，我带你看看这机器本来的模样。”
　　他带着我出了小屋，在小屋旁边，有一扇大门，他打开大门，我们走进去。
　　是一个大厅，估计得有一百个平方，要是按现在的房价来算的话，那得不少钱……
　　想偏了。
　　我环顾四周，大厅里居然全是一台一台的设备，充满了连接线和电线，鳞次栉比，就像赌场里的老虎机一样，好多好多……
　　我不清楚这些设备有什么用，但很配合地作出惊讶的表情∶“好壮观。”
　　满添新说∶“这大厅里所有的机器设备，全是为小屋里的终端机服务的，这是一个巨型电脑，是我一个美国的朋友帮我设计的。”
　　我说∶“原来如此，为了这个实验，满教授真是下了血本……这估计能买多少套房子呢……”
　　满添新说∶“是啊，那些人认为这个项目不可行，没批准，我倒要让他们看看我的本事。”
　　我说∶“满教授，那我们就继续第一层吧。”
　　满添新说∶“好。我们的首要任务，是在第一层找到节点，这个节点可以把你的思维送到第二层，就是你外婆那里。”
　　我外婆，就是昨晚在灶头忙活的中年女人。
　　她如今快七十岁了，我每年都去看她两三次。
　　我问∶“节点是什么？”
　　满添新说∶“现在你不明白，无需多解释，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按钮，只要你找到了这个按钮，第二层得大门就打开了。”
　　我越听越糊涂，所幸别听了。
　　回到小屋，开始了第二次测试。

　　天色蒙蒙亮，身旁是一条小马路。
　　马路上零零星星地铺了些小石子，不知通向哪里。
　　双脚迈动，沿着小马路走了二十分钟，回头一看，后面一颠一簸的过来一辆蓝皮小货车。
　　我招了招手，小货车停在了面前，我说∶“到小学。”司机示意我上车。
　　我绕到车后，用手抓住车厢檐，爬进了货箱。
　　原来这是用小货车改造的客车，货箱上有个车棚，是用来遮风挡雨的。
　　车棚里坐了三四个人，我找了个空地坐下，小货车颠颠簸簸地，沿着小马路一直走。
　　一个小时后，在几栋小矮楼前停了下来。这几栋小矮楼，就是一所小学。
　　朗朗的读书声。一间不大不小的教室，几排简陋的课桌，和课桌后的孩子们。
　　开始了讲课。
　　透过眼睛，我看了看手上的课本，是小学的语文课本，上面还标注了拼音。
　　我像只寄生虫一样，潜伏在母亲的思维里，什么都不用做。
　　一节课很短，四十来分钟，下课后，我走出了教室。
　　我知道母亲以前的经历，虽然她一直当老师，但换了不少地方，从村小到镇小，再到城里。但这个学校，我肯定不不知道，很明显，这时，我还没出生。
　　慢着？这位女士你要去哪里？怎么又是厕所……好臭，有点脏，那时条件真差，老式的厕所，脚踏黄河两岸那种。
　　在学校呆了大半天，无非是讲课，吃饭，上厕所……
　　回到实验室，我和满添新摘下了头上的耳机，他统计了数据，打出了测试报告。
　　他的座椅上也有一套一模一样的装备，只不过，他是依附在我的思维里。
　　满添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前两天是要你适应一下环境，从明天起，我们要开始寻找突破口，就是我说的节点。”
　　我问∶“寻找这突破口，是不是很难？”
　　满添新说∶“其实，我自己都没找到，我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想尽了所有办法，仍然原地踏步，所以才要找你帮忙啊。”
　　我说∶“满教授你本事这么大，都没能找到，我一个小姑娘，怎么行？”
　　满添新说∶“正是因为你是小姑娘，所以才让你来试试的。”
　　我说∶“是吗？为什么？”
　　他说∶“这是个生物问题。开始我以为，通过男性遗传的Y染色体逆向而行，就能解决问题，但事实证明不行，所以要女性来试试。”
　　我说∶“那你怎么不叫莫莉老师来试试。”
　　满添新犹豫了一下∶“她……她不方便。”
　　我说∶“有什么不方便，我和莫莉老师都是女性啊。”
　　满添新挠挠稀疏的头发∶“莫莉她，她怀孕了。”
　　行啊，这两口子，都五十岁的人了，想起来生二胎了，早干什么去了？也是，国家才终结了施行三十年的计划生育，可以生二胎了，满教授和莫莉老师是赶了个时髦。
　　我笑了笑，对他说∶“行啊，满教授，看不出来……恭喜啊，恭喜啊。”
　　第二天他们两口子请我去家里吃饭，我笑了笑，问∶“莫莉老师，几个月啦？”
　　莫莉说∶“才查出来的，只有三个月。”
　　我看了看她的肚子，还没有显怀。她又问了我身体怎么样，论文怎么样了，能不能吃得消这个项目，诸如此类的家常。
　　晚饭后，我和满教授准备寻找节点。
　　节点是什么？满教授说是各层之间的连接点，像一个按钮，一按，门就开了。
　　但我依然毫无头绪。
　　满添新说∶“我给你个提示，你要试着找找你父亲。”
　　我父亲？老叶？那也是，没有我父亲，就没有我，是得找找他。
　　回到那所村小，继续讲课。
　　中午在学校吃饭时，居然每个人发个鸡蛋，高兴坏了，大家都吃得很香。
　　吃着吃着，我突然问旁边的一个同事∶“夏兰，你男朋友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吃饭？”
　　夏兰？夏兰不是我婶婶吗？
　　夏兰吃着饭，说∶“他说他哥哥要来，去接人了。”
　　我们吃完饭，洗了饭盒，出了食堂，突然看见夏兰男朋友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人。
　　我看那人时，觉得端的好面熟，那不是老叶吗？
　　噢，这时他还是小叶呢，小嫩叶一枚。我想喊，老叶，我在这里，你看到我了吗？
　　但是我喊不出声，也不能控制母亲的身体。
　　迎面走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小嫩叶，一个是他弟弟。
　　引荐后，小嫩叶伸出食指，撑了撑黑色的眼睛框，半晌说了句∶“你们好。”
　　小嫩叶，你这怎么行？太腼腆了吧。
　　几人坐到休息室聊了一会儿，都是无关痛痒的话题，照这么聊下去，再聊个几年，小嫩叶都变成了老叶了，都不会有实质进展。
　　我知道父亲比母亲大一岁，结婚时，他已经二十五岁了。此时的小嫩叶多少岁呢？
　　他没说。
　　聊了几十分钟，聊我这个寄生虫都感觉都点坐不住了，忽然感觉有点内急。
　　什么？又要上厕所？那简陋的厕所，一天得去好几次。
　　臭味难当。又忍了几分钟。
　　不行不行，节点是什么？还要等多久？
　　我得知道小嫩叶的年龄。
　　出了厕所，要找水管洗手，迎面碰见小嫩叶聪从休息室走了出来。
　　小嫩叶竟要告辞了。
　　我心里一直说，问他年龄，问他年龄……
　　可是嘴上说不出来。
　　罢了。要走就走吧，反正记忆是不能改变的。
　　两人正要擦肩而过。我努力想把这个身体往老叶靠过去，靠过去……再靠近点……这个身体会听我的指挥吗？
　　“啊呀！”
　　两人居然撞上了。
　　怎么了？是他们故意撞的吗？还是我的意识起作用了。
　　这时，小嫩叶过来扶我，我伸出了手，扶在了他肩上。
　　要不，我再试试？
　　怎么试？ “啊呀！”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拂在他肩上的手，居然顺势一扇，打到了小嫩叶脸上。小嫩叶一只手捂着脸∶“你……你怎么了？”
　　刚要解释什么，突然天上一片漆黑，像发生了日食一般，伸手不见五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