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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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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说话之人面容极为出色,长眉入鬓,双目狭长,眼尾带有几份戏谑之意,神色间满是慵懒恣意,只一眼便令人难以忘怀。不过此人虽是容貌出色,却说不上沈腰潘鬓,反倒唇红齿白,有种难以言说的柔媚,若不定睛细看,定会被认作女子。
即使是这样一副有些女气的面孔,唐宿风和暮庭深却丝毫不敢轻视此人。光天化日之下,能绕开天门诸多戒备,孤身一人出入自如,可见此人武功极其高强,且对自己更是成竹在胸,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不速之客。
“阁下登门造访,不知有何贵干。”唐宿风率先冷静下来,他尚不知对方武功深浅,但能避开他的耳目,那么此人功力八成是在他之上。但若就此打退堂鼓,却实在不是他的作风。唐宿风言语之间毫无面对高手的惧色,反而有些泰然,说着还走上前去,擅自坐在对方的右侧。
暮庭深不赞同地看着唐宿风擅自行动,但眼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即使对方武功高强,但也不愿露出半分怯意,随后也落座在唐宿风的身侧。
男子见状,不禁抿唇一笑,这一笑摄人心魂,笑得唐宿风都有些心神荡漾。
唐宿风正要说些什么,却感到脚背传来一阵剧痛,活生生把他的话憋了回去,用快被踩掉的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谁踩的,而此时暮庭深已经冷冷的开口,“你是什么人。”
“我是纵鹤。”男子笑眯眯地说道。
唐宿风这才从美色沉浸中幡然醒悟,“梁上鬼纵鹤?”随即马上否认道,“不可能,纵鹤虽然轻功身法出类拔萃,但内力断不可能如此浑厚。”
自称是“纵鹤”的男子歪了歪头,完全没有被揭穿的尴尬,“我缺是纵鹤,信不信由你。”
唐宿风心中了然,这人显然并没有告知他们自己真实身份的打算,但他和暮庭深现下拿他也没有办法,如此纠结下去自然也是无果。而且到目前为止他并没有察觉到任何杀意或是恶意,显然此人不是淮络帮或是一斩门的人——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唐宿风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阁下方才所言,是要寻物还是要寻人?”
男子目光露出满意的神色,知道唐宿风不在他的身份上纠缠,“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没错,我此番前来就是要寻一样东西——”说着就将目光落到暮庭深的身上,“而这个东西,不巧,眼下就在你身上。”
暮庭深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唐宿风站起身来,挡住落在暮庭深身上的目光,直接打断了他,“没可能。”
暮庭深有些诧异,似乎没有料到唐宿风会如此冲动。
“凡事都有个商量,我只要半颗金络丹而已,不如请暮少侠出个价?”
“其他事情有商量,这件事没商量,半颗也没可能。”唐宿风语气平静,面无表情。手却落到了腰间的扇子上,气氛立刻剑拔弩张。
然而唐宿风内心远没有表现的那般急躁,他此番严词拒绝不过是以退为进,想要逼出眼前这人的底牌而已。毕竟现在人家技高一筹却有求于他们,若是蛮横抢夺恐怕只会鱼死网破,如此自然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才能争取最大的益处。
但是这个暮庭深暮少爷看起来对金络丹并没有十分执着的模样,这一点让唐宿风内心也是颇为惊讶,不得已他才唱起了白脸。
男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声音平淡如水,“我在与暮少侠商量,况且若真是动起手来,别说尔等泛泛小辈,就是整个天门我都未必放在眼里。”说着侧了侧身,一双美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暮庭深,十分有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
暮庭深问道,“你这算是威胁吗。”
“当然不,我只是实话实说。”
暮庭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自然而然的担起了“红脸”的角色,只瞥了一眼唐宿风,示意他稍安勿躁,“……说吧,你的条件。”
男子谈笑自如,不急不忙地说道,“听闻淮络帮近来出了一件大事。帮主贺知义遭人刺杀,中毒而亡。少帮主贺磬也下落不明,有传闻说此事正是淮络帮新提任的淮州堂主杨羽林所为。”
唐宿风心中了然,但目光平静如水,“阁下那日光做梁上君子,没能与我和清秋对饮,倒真是可惜了。”
男子闻言没有接茬,反倒兴致盎然地继续说道,“杨羽林——或者说,唐少侠,若是我知道谁杀害了贺知义呢。”
唐宿风对此却不以为意,“此事我定会自己调查个水落石出。更何况金络丹是赠与暮庭深,送出手的东西断没有要回来的道理,而暮庭深与此事毫无关联,阁下这个条件未免太没有诚意。”
暮庭深眼睑一垂,没有说话,似乎的默认了唐宿风所言。
“这是不假,不过——”男子说着掏出了一个棕色的小药罐,打开塞子,放置在桌上,“不知这份缮脉散能否入暮少侠的法眼?”
暮庭深神色淡漠,心中却有些惊讶。缮脉散可以说是鲜为人知,但是他对此物却是再熟悉不过。暮庭深拿起药罐仔细端详一番,又倒出些许药粉在掌心闻了闻,才确定这确实是真品。
缮脉,顾名思义正是为了修补经脉而制作的良药,虽然比不上金络丹金贵,但确实对修补经脉恢复丹田大有裨益。虽然金络丹在江湖上更加声名远播也更加稀罕,但他没有用过,效果究竟几何暮庭深也难以预判。
但是这缮脉散便不同了。而且这么多份量的缮脉散,不比金络丹多见。
唐宿风看见暮庭深眼神微变,便已知这半颗金络丹怕是要便宜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人了。他虽然心中有些不甘,但是正如他之前所言——这金络丹已经属于暮庭深了,暮庭深如何处置也是取决于他自己,他唐宿风没有插手的余地。
暮庭深沉默了一会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男子心知此事多半要成,更是笑意渐深,“说起来,唐少侠之前因平步青云被帮中小人妒忌,污蔑唐少侠偷货?”
唐宿风愣了一下,诸多线索瞬间穿成一条线,“原来是你偷的货!”说完他狐疑地盯着男子,“莫不成——你真是纵鹤。”
男子摊了摊手,一脸无奈,“我都说我是本人,如假包换,真得不能再真。是你自己不相信我。”
唐宿风心底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把男子的话放在心上。这人一看就是满嘴胡话,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信他的话简直天方夜谭。
“你说你知道杀害淮络帮的帮主的凶手是谁。”
唐宿风听闻暮庭深这般开口,内心突然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暮庭深完全可以用半颗金络丹交换这劳什子缮脉散而不必管他,但他现在竟然询问起淮络帮的事情,这算不算是对他的关心?
唐宿风想到这,他眼中暮庭深冷淡的神情瞬间变得魅力无穷英俊潇洒!
暮庭深瞟了一眼唐宿风恶心巴拉的表情,立刻冷声说道,“你可别误会,我只觉与挂红名的人一起行动实在太过麻烦。”
男子看见唐宿风对暮庭深眉来眼去,不禁戏谑道,“你二人还真是情同手足啊。”这“情同手足”四个字说得阴阳怪气,听得暮庭深立刻面色如霜,目露凶色,“你什么意思。”
男子丝毫不畏惧暮庭深的脸色,依旧是慵懒笑嘻嘻的样子,“此事说来话长。那日深夜我拿了缮脉散后,正欲离开,不料听到了帮中两人密谋谋害帮主的计划。”
唐宿风追问道,“你可见到两人长相。”
男子摇摇头,“那日我本就要离开,仓促间听到对话。况且我对你们淮络帮的内部事情并不感兴趣,他们二人的计划更是无趣至极,能听到也实属意外。不过这两人说起话来也是隐晦,计划虽然无趣却周密谨慎,若不是日后听闻淮络帮帮主遇害,实在难以把这二人的对话和谋害帮主联系在一起。”
“你说具体些。”
男子眯了眯眼,似乎在回忆,“那两人声线很是不同,其中一人声音阴沉粗犷,似是不惑之年的年纪,话语间有些急躁,他说了数次‘等不下去’,又称‘已出了反心,不再听任于他的话了。他也默认了。’另一个人却鲜少出声,从头到尾只说了一句‘我会配合你,莫要留下痕迹’。声音听起来要年轻许多,但是声线十分平常,毫无特点。”
唐宿风听完,简直想骂人,“你这算什么知晓真凶!”
“你别着急嘛。我还没说完,”男子微微一笑,神色淡然地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缓缓道来,“以我的功力,我发觉那个年轻人的声音似乎专门修习声功,我之所以称他声音毫无特点,是因为他可以隐藏了自己的声音,改变了声线。修习声功的人在江湖上可没有几个。说来不过四个:碧海弥音功,虎啸龙吟功,潮音普渡功,还有泛魔天音功。但是能改变声线的只有一个——答案不用我说了吧。”
唐宿风听到这总算是得到了些有价值的线索,他脑筋一转立刻就想到这个男子所指,“你是说……横岚宫?可是横岚宫早已在‘歼魔大会’上消失了。”
“不错,泛魔天音功确是横岚宫的绝学之一,虽然横岚宫已经散的七七八八,”男子笑而不语,只道,“但一斩门还在。”
唐宿风想到自己在鹰嘴崖被一斩门追杀,如今想来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一斩门向来受雇于人,定是有人出钱要杀帮主,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就是那个参与对话不惑之年的男人。不过淮络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个年纪的人在帮主也是不少。而且听他描述,这个男人称“他已经同意了”。这个“他”究竟是谁,如此不难猜到这个不惑之年的男人背后定还有幕后黑手,此事绝不简单。
“虽然传闻在说许多横岚宫和龙影堡的旧部加入了一斩门,但没想到这传闻竟然是真的……不过此事,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可是梁上鬼纵鹤,偷过的东西比你吃的盐都多,知道的事比你多有什么好奇怪的。”
暮庭深见状,掏出金络丹,掰开两半,将一半交给男子,“给。”
“爽快!多谢暮少侠,”男子毫不掩饰自己的欣喜,捧着接过金络丹,小心翼翼装进了带来的木盒里,“这下我的娘子就有救啦。”
暮庭深闻言又看了一眼男子的花容月貌,实在不觉得他像是有婚娶的样子,任哪个女子也不会想嫁给比自己还要美艳动人的男人。男子察觉了暮庭深的目光,又迅速瞟了一眼唐宿风,回之以意味深长的微笑,“同道中人,彼此彼此。”
暮庭深沉默以对,神色说不上好看,但也不是冷若冰霜的样子,脸色看着有些奇怪。
“那么在下就告辞了。”男子说着走到了窗户边上,看起来并没有走门的意思。然而窗户外就是万丈深渊,他只是悠悠瞟了一眼,“这天门真是险峻,我上来的时候也是费了些事,如今还要原路返回,唉,想想就觉得麻烦。”
唐宿风眉脚一跳,内心复杂。天门本就险峻,背靠断崖。能从这用轻功飞踏上天门,对于常人可绝不是“费事”这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他看着窗户外的万丈深渊,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是这个人无论内力还是身法都更胜他一筹。
“后会无期。”唐宿风丝毫没有挽留的意思,巴不得这人赶紧消失。
“别担心,我们定会再见的。”男子摆摆手,不等唐宿风回应,直接翻身尽了一片苍茫雪色当中,转眼就不见了踪迹。
暮庭深也顺着窗户外望去,低声问道,“江湖上胜你轻功身法的能有几人。”
唐宿风想了想答道,“不出七人。”
暮庭深又问道,“有如此身法又内功浑厚,江湖上又有几人。”
即使是唐宿风听闻这句话,也不禁面色凝重了些,“所以你才答应给他半颗金络丹?”
暮庭深踱步坐回桌旁,拿起小药罐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端详,“这不尽然。”
“说起来,暮兄似乎对这缮脉散很是熟悉?”
暮庭深只是沉默地摩挲着平凡不起眼的药罐,将药罐翻转过来,罐底刻着几不可见的“吴”字,那刻字的印记十分浅显,若不细看定是难以发现。他手指轻轻拂过这个“吴”字,一言不发。
唐宿风见暮庭深没有回答,只当他是默认了。不过若是方才那人不坐下来与他们平心静气地交谈而是直接动手夺药,他们虽奈何他不得,但是鱼死网破是少不了的。话虽是这么说,唐宿风却还是觉得心里别扭得很,本答应暮庭深恢复武功,现下一半的金络丹打了水漂,只凭剩下的一半,也不知能起到多少效果。
看来还是要尽快到寒山寺走一趟了。
唐宿风看着暮庭深沉默不语,只当他是内心担心无法恢复武功,开口安慰道,“别担心,我答应你的事,决不食言。”
暮庭深听到这句话,脸色有了一瞬间的空白,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握住药罐的指尖微微发白,目光黯淡而落寞。
许久,暮庭深才说道,“多谢。”
不知道为什么,唐宿风总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怅然。
唐宿风顿时手足无措,虽然暮庭深面色不显,但是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周遭略显消沉的气息。唐宿风不知自己究竟是那句话触动了暮庭深,惹得大少爷伤心。天知道他最不会安慰别人,尤其是暮庭深这种平日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人,不得已只能干咳一声,急忙转移话题,“咳,你——方才那人对你说‘同道中人’究竟是何意?莫不是你们修习的是同类武功?”
暮庭深一抬眼唐宿风就知道自己这个话题转移得十分成功,那眼神又恢复到了平日七分冰冷三分嘲讽的颜色,周围的气场又变回凛然淡漠的样子,刚刚那一丝愁绪消失殆尽,如同错觉一般。
暮庭深依旧是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冷冷道,“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得好。”
唐宿风根本没想暮庭深会回答他的问题,不过这句话却十足的吊起了他的好奇心,“到底是什么事?暮兄你快告诉我,你若是不让我知道,我今晚恐怕连觉都睡不安生。”
暮庭深想了想,眼中露出恶质的光芒,“这件事,待你成亲的时候自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