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公追妻，水深火热》格沐子

6、第六章

　　宋玉人从司礼监出来，忽然站住脚，伸出手用力掏了掏耳朵，“下手别太狠，随便捏个罪名，关起来？”
　　回首看看朱漆大门，殿中安静的很。二督主什么时候下过这种命令？
　　烛九阴替皇帝批阅奏章，兵部的、户部的、工部的...他不厌其烦，一一批红，他翻阅的每一本奏折都象征着他手中权力。
　　李未？掌印太监，他算个什么东西，猪鼻子插大葱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整天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烛九阴批完最后一本，搁下笔，抬手将奏本轻轻合上，“我倒是要看看，督主这个位置你还能坐多久。”
　　风太冷，夜太寒。楚辞着凉了，鼻塞严重。
　　今天说什么她也得回驼铃镇，有人装神弄鬼闹事，那归五城兵马司管，她是不打算跟着凑热闹了。
　　替阴婆砍了些劈柴，挑满了水缸，又围着房子转了一圈。在阴婆的催促声中总算是收拾好行囊，坐上了早就雇好的驴车。
　　“师父我走了，有事托人给我捎信。”
　　阴婆站在篱笆墙外朝她挥手。
　　驴车没有遮挡，人坐在上面时间一长就冻得手脚僵硬。走了半天的功夫，楚辞不停地搓手，来回转动身体让自己暖和起来。
　　身子向后转动，竟然发现大后方一队人马往这边奔过来。楚辞仔细一看，来人身穿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玄色斗篷猎猎生风，那不是东厂的锦衣卫吗？
　　她把手放在嘴边呵热气，心里犯嘀咕，“锦衣卫跑这荒郊野外来办差？”
　　刚还觉得奇怪，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前面的驴车，停下！”
　　楚辞环顾四周，就只有她这一辆驴车。
　　赶车的老汉怀疑自己听岔了，问楚辞，“他们是叫老朽吗？”
　　楚辞点头，“好像是喊您。怎么着，您驾车没交税？”
　　“哪能啊？”大爷奇怪得挠挠花白的头发。
　　“吁——”
　　一时间，驴车被锦衣卫的高头大马包围了，老汉吓得够呛，“诸位大人....”
　　宋玉人骑在马上，无视老汉，刀鞘冲着楚辞的门面一指，“你就是楚辞？”
　　楚辞感觉不好，脑子飞快地转，想了一圈也没想出自己什么地方得罪锦衣卫了，她神色严肃，“有什么事？”
　　宋玉人哼笑，“什么事？你装神弄鬼，妖言惑众。拿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人高马大的锦衣卫抓下驴车。
　　“放开我，凭什么说我装神弄鬼？”这荒郊野外的就是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再说，东厂的事，谁敢插手管？
　　“东厂耳目遍布天下，说你装神弄鬼，你就装神弄鬼。还能冤枉了你不成？带走！”
　　楚辞被反剪双手，发髻散乱，一头乌黑的长发瀑布般披散下来，“我与东厂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我一介草民可承受不住！”
　　“有话还是留着去大狱里讲吧。带走。”
　　说话间一只麻袋从头顶上扣下来，把人包得严严实实。
　　楚辞被甩上马背，挣扎间身上的一枚玉环掉落在地上。
　　锦衣卫的行动如风，抓了人转身就走。
　　赶车的老汉瞧见地上的东西，指着泥土地，结结巴巴地，“那.....那....”
　　宋玉人回头警告，“想要活命，就把嘴巴闭上。”
　　老汉嘴巴闭上，手指连忙收回来。宋玉人这时瞧见了老汉方才指的方向。
　　地上有东西。
　　他用刀鞘一挑，白色的物件飞入手中。仔细一看，是一枚缺角的玉环，环扣上系了根红线，大概是她挂在脖子上的配饰。
　　玉质不错，就是缺了一角。宋玉人把它系在刀柄上，打马离开。
　　楚辞就这么不明不白地下了大狱，环顾四周，都是一间一间牢房，里面关着形形色色的犯人，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都被折磨得不像人。
　　牢狱就是牢狱，耳中时不时地从别处传来一声声拷打刑讯和着犯人的哭喊声。
　　既然进来的人不被当人看待，那么大牢的环境就不是适合人待的。阴暗潮湿，密不透风，远处墙上挂着的刑具更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角落里有老鼠跑出来，不怕人，嗅一嗅，走几步。楚辞浑身发毛，靠着牢门不时地踢几脚，“去,去....”
　　隔壁门开了，有锦衣卫把一个皮开肉绽的男人拖进去，像扔烂肉一样丢进去。
　　楚辞的眼圈红了，她害怕。
　　锦衣卫经过她门口的时候，她连忙上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懂，于是好言好语的叫了一声“大人。”
　　“什么事？”
　　楚辞扒着木门，尽量表现得和蔼可亲，“小女子....犯了什么事？麻烦大人告知一下，我也好及时改过。”
　　两名锦衣卫相互看一眼，“你先等着吧。少不了提审你，急什么？”
　　楚辞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难看，还想再问两句，人家不理她直接走了。
　　牢房里臭气熏天，上过刑的犯人勉强吊着一口气，没上过刑的哆哆嗦嗦嘴里不知道念什么，估计是吓的。还有那种倔强不肯低头的被锁在马桶边上....
　　楚辞惶恐不安，她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锦衣卫为什么说自己装神弄鬼？她来都城，只在李宅引了一次路，引路之后李宅安宁。
　　官府也没出榜文说不准民间辟邪驱鬼啊。
　　她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自己到底犯什么错。抬手摸到颈间空荡荡的，玉环呢？她将自己身上、周边找遍了也没找到那枚缺角玉环。
　　她无奈地蹲在地上，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
　　宋玉人回去复命，烛九阴正好从太极殿回来。宋玉人接过烛九阴解下的大氅，“人已经抓起来了，关在棘狱。” 说话的时候宋玉人悄悄观察烛九阴的反应，见他没什么不悦便放下心来。
　　棘狱声名狼藉，不是什么好去处。凡是进去过还能活着出来的，这辈子都不敢再听见“棘狱”这两个字。
　　烛九阴“嗯”一声，“关着吧。”
　　烛九阴从黄花梨木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对宋玉人一指，“你出去吧，门带上。”
　　“是。”
　　一转身，宋玉人刀柄上系着的缺角玉环在空中划了个小小的弧，然后又撞回刀柄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将要出门的宋玉人被烛九阴叫住，“那是什么？”
　　玉人一瞧自己的刀柄，“哦，这是抓人的时候，从那个女人身上掉下来的。属下就顺手捡起来了。”说着便将缺角玉环解下来，递给烛九阴，“二督主您看。”
　　烛九阴眉头微皱。
　　玉声贵清越,玉色爱纯粹。他掌心的玉环质地上乘，白如截肪，润泽有光华。这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受用的东西。
　　美中不足的是玉环有一小角缺失，好似美人的额头上隐现一角伤疤，莫名地生出一种凄美。
　　玉环上面系着一条红线，看样子是被人挂在脖子上。
　　想来是时间太长，红线已经半旧。
　　烛九阴凤眼微眯，十年前的记忆倾泻而出。
　　十年前，他九岁，混在逃难的人群中。战火弥漫、马嘶人喊，寒鸦在破败的都城上空窥视，那出丧一般的叫声让人惊惧。记不清被踩了多少次，也不清楚自己是怎样跌倒了又爬起来。前一刻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后一瞬又获得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从小就佩戴的玉环在他摔倒时磕掉一角，后来在施药棚里被他送给了一个小女孩。
　　那个女孩子，名字叫山鬼。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一枚缺角玉环就是当年他送给山鬼的那一枚。
　　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叫楚辞的女人身上？
　　脑海中浮现出楚辞的样子，她皮肤细白，眉蹙春山，姣花照水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顶着一头蓬草一般张扬的乱发，脸色蜡黄，站在冷风中目送他的丑姑娘哪有半点相像？
　　楚辞的眉眼逐渐清晰，可是那一双剪水眸子，盈盈若秋波。与印象中山鬼的眼睛像极了。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两人的眉眼逐渐重合，烛九阴一时间分不清脑海中的这一双眼睛究竟是目送他离开的山鬼还是站在人群中好奇探望他的楚辞。
　　一旁的宋玉人觉得奇怪，“二督主，这玉环有什么不对劲吗？”
　　烛九阴将玉环握在掌心，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十年了，再见面恐怕也不是那时情谊了。
　　“无妨，你先退下吧。”
　　三更已过，烛九阴没有半分睡意，索性起身翻阅通政司呈上来的题本。可是一行字看了三遍愣是没看进去。
　　“啪”地一声，烛九阴将题本扔到几案上，抓起黄花梨龙首衣架上的月衣，大步走了出去。
　　夜半三更，棘狱的审讯依旧不停止。东厂有的是人，有的是时间，只要你被东厂抓进棘狱，等待你的要么就是老老实实交代出东厂想要的东西，要么跪着接受无尽的折磨。
　　楚辞抱着双臂蹲坐在角落里，散开的长发乖巧地铺在身后。昨夜着了凉，现在的她昏昏沉沉。牢狱的环境让她愈发难受。这里不见天日，她连现在是什么时辰都不知道。受刑讯的犯人，时不时地凄厉一声，使她一直处于迷糊与惊醒的状态里。
　　踏着地上的污秽，烛九阴还是来到了楚辞所在的牢房前。眼前的人在角落里缩成一团，身体微微发颤。牢门边上还放着一只破碗和一块干硬的馒头。
　　司狱没想到二督主这会儿来了，连忙跟在其身后。见二督主走到这间牢房前停住了脚步，立马解释，“这是今日宋大人抓进来的，说是先关着。”
　　隐藏在兜帽中的脸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只听见他说，“忙你的去吧。”
　　司狱应了一声是，后退几步，利利索索地退下了。
　　烛九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只试探性的问一句，“山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