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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兰台宫是皇后的居所,重檐屋顶琉璃瓦,朱漆大门,赤柱挺立。浮云低垂,正午的阳光为兰台宫罩了一层亮白。因天气寒冷,兰台宫的门上都挂了暖帘。
      烛九阴撩起曳撒一步一步上得阶陛,宫门口的小太监一见烛九阴便弯腰抬帘,连通报都免了。
      甫一跨进殿门,冷峻的脸不动声色的换上似真似假的微笑。
      烛九阴进来的时候,皇后正百无聊赖地靠在软枕上捂着手炉取暖。近几日皇后头疼的毛病犯了,索性白日里便也不梳妆打扮了,浓密乌黑的长发顺着脊背铺散下来。皇帝痴迷仙术,这一两年很少到她这里来。烛九阴不在,她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贴心话都没有。
      烛九阴走进来,右手抚左胸,左手背后,微微弯腰,“奴才参见尊贵的皇后娘娘。”
      行了个关外礼。
      在皇后眼中,他就像一束明媚的山茱萸,瞬间照亮了整个兰台宫。
      皇后瞧他这姿态,轻笑一声,“哼,德性...滚出去。”这一声滚出去,充满了埋怨暗含一丝娇嗔。
      烛九阴知道皇后这是气,气他回到都城没有立马来兰台宫。烛九阴没有滚出去,反倒轻车熟路地移步到凤榻,请皇后枕到自己的大腿上,用柔软而温热的指腹轻轻地揉按皇后脸颊两侧的颞颥穴。
      皇后年近四十,保养得很好,皮肤细腻,风韵犹存。
      烛九阴在她的头顶不紧不慢的说话,“奴才滚出去了,谁来为您分忧解难。”
      “贫嘴。”
      “娘娘怎的又头疼了?”

      显然皇后很享受,闭上眼睛,“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缓缓地轻舒一口气,“九公公大忙人啊,回京都多长时间了,也不来本宫这里请安。是不是兰台宫门槛变低了?”
      烛九阴心眼子活络,“奴才哪敢?才从外邦回来,风尘仆仆,沾了一身土气。不敢来的太急,免得冲撞了您。”
      他说话让人很受用。虽然皇后知道他说的未必是真心话,但是他愿意这么哄着,她就当真的。
      他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慰藉了她在深宫的寂寞。何必去计较那么多。
      如今愿意哄她的还有几人?皇上见不着面,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事也不常来。
      心里也就盼着他了。这些年烛九阴借着自己的宠,靠着皇上的信任,钻营权术,她不是不知道。
      曾经,皇后认为他再怎么翻腾也不过是一个净过身的残缺之人,浪花再大也翻不过天去。如今,昔日的猫儿长大了,十九岁的烛九阴早就磨炼出了老虎一样的爪子和獠牙。你想指使他一回,还得看他的心情。
      皇后闭着眼享受烛九阴轻柔的手法,头疼确实减轻了不少,“这次出去有什么新鲜见闻没有?”
      怎么没有。
      烛九阴将西域的风土人情捡几样讲给她听,包括王庭古国人面战鼓的传说。听得皇后一会儿笑,一会儿眉头紧锁,一会儿揪心挠肝。
      “将军死了,那后来呢?”
      “据说将军的妻子化作厉鬼,取了国王的性命,为夫报仇。”
      皇后抚着胸口,长长的“哦”了一声,“这种传说未免太凄惨。还是咱们大武一朝好,国泰民安,没有这些仇怨砍杀。”
      听得这一席话,烛九阴的眼皮微垂,点漆的眸子闪过一丝寒光。他没有再接话。
      皇后接着说,“听说你为皇上寻来的那个方外术士,皇上很喜欢。赏你东西你不要?”
      烛九阴说不是,“为皇上办差那是应当的,领赏是不敢当的。”
      皇后让自己宫里的小太监捧了漆盘出来,上面盖了一方红绸。皇后示意他,“去瞧瞧。”
      烛九阴起身,掀开红绸。盘子上躺着一柄比巴掌大一些的玉如意,另外是一枚白玉环,玉环缀了金丝璎珞。
      烛九阴伸手取了白玉环,玉质上乘,色白如羊乳。曾经的烛九阴也有一枚乳白玉环,只不过摔坏了一角,已经不成圆。缺角的玉环被他送给了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
      身后的皇后问,“江南进贡来的小玩意儿,喜欢吗?”
      烛九阴的唇角挂上了笑,“谢娘娘赏。”
      皇后问他,“留下陪本宫用膳吧。”
      烛九阴推辞说,“皇上给的差事得抓紧办,怕是不能陪娘娘了。”
      皇后心里划过一丝失落,但她是皇后,就是再喜欢他也不能让他拿捏住。皇后一摆手,“忙你去吧,本宫乏了。”
      从皇后的寝宫出来,天色还早。迎头正碰上托着漆盒过来的掌印太监李未。李未一瞧见他,立马皮笑肉不笑,“哟,是小九啊?还是你有孝心,一回来连东厂都顾不上,先来皇后娘娘这儿伺候。”
      两人虽水火不相容,但面上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的。烛九阴脸上挤了两滴笑意出来,“是,做奴才的,心里得时刻装着主子。要不然,要奴才做什么呢?您说对不对,督主?”
      李未脸上的笑意不减,就在两人擦肩而过时,他压低了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两句话,“九儿啊,这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你和皇后...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的。”
      二人凑得极近,鼻尖顶鼻尖,四目相对时火花四溅。上空有一只乌鸦掠过,留下“哇哇”两声叫唤。
      二人忽然朗声笑开,烛九阴微微颔首,邪邪地扯着嘴角,“督主的教诲,九阴记下了。不过九阴也有一句话。做奴才的,心里要时刻装着主子,可以像狗一样忠心,但不能像狗一样乱吠啊.....”
      说完,撂下一句,“督主,您忙。”
      迎着风走了。
      李未眯缝着眼,“早晚,老子会让你像狗一样来求我。”

      离开的路上,烛九阴问身旁的小太监,“老总管最近如何?身体好些了?”
      老总管就是之前的御前总管,叫莱运。他原本是前朝的太监,本朝皇帝带兵入京后,他率领着一众没来得及逃走的太监宫女投降新帝。
      原本他这样的人没什么可发迹的,可是新朝建立第二年他救了皇帝一命。
      从那以后步步高升。
      莱运老了,腿疾严重,皇帝开恩没撵他出宫,还特地在宫中赏个了僻静的住所给他。
      小太监弓着腰,“最近天冷,老总管的腿时好时坏,有时候疼的下不了床。”
      烛九阴看看天色,转身往莱运的住所去。
      一进门,烛九阴轻轻喊了声,“干爹。”
      里间传来老太监莱运的回应声,“是九阴啊。”
      “是我。”
      面对莱运的烛九阴神态显然放松了很多,看得出是真关心他,“实在不行,等明年你去江南过冬算了。”
      莱运一把年纪了,怕冷,穿着厚厚的棉袄,“不用,十年前那一场浩劫我都没死成,这点腿疾算什么。你不用挂念我,贱命活得长。”
      烛九阴叫伺候的小太监给炉子添了些炭。
      烛九阴拨弄着炭火,“缺什么就让他们去办,我平时公务忙,你这边想不周全。”
      莱运说,“我这辈子八成是用八辈子修来的,享了你的福。”
      烛九阴说,“要不是你,哪有今天的我。”
      烛九阴,司礼监秉笔太监,东厂二督主,大权在握、风光无两。世人面上恭敬,背地里不知有多少人骂他是无根之人、阉贼。
      可是又有谁知道,烛九阴根本就是个纯男人,都是因为这位“干爹”的庇护。
      莱运神色有些哀戚。
      这时候门外的宋玉人说有事禀报。
      烛九阴站起来,将皇后赏的两件玉器放在八仙桌上,“看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得空我再过来。这些你留着玩吧。”
      烛九阴走的时候,他叫住他,“九阴啊,委屈你了....下个月初八...凡事多留点心。”
      烛九阴没有应声,掀开暖帘,一头扎进了冬天的冷风里。
      烛九阴出了莱运的居所,任凭冷风掀动他的月衣,“什么事?”
      宋玉人说,“那个叫李太的商人请了通阴先生捉鬼。”
      “知道,那女人不是叫楚辞吗。”
      “是。怨灵太强,一个时辰前她出城去找了附近小有名气的通阴婆子。这事估计能让她了结了。”
      烛九阴嗯了一声,“民间的歪门邪术。让他们闹去吧,我只要后续。你吩咐下去,搞点浪花出来,让督主知道。本督总得留些制造功劳的机会给他。”
      烛九阴说这话的时候笑得有些邪气。
      楚辞回到李宅以后将手写的纸张在阁楼前烧了,算是对灵魂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吧。如果它能有所触动,那么送走就容易多了。
      一炷香之后,人面鼓所在的房间,房门自主敞开一条缝隙。
      楚辞的心放下一半,说明它变得柔软了。面对有着这般凄惨经历的百年灵魂,她实在不愿意粗暴的将它就地打散,令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入轮回。
      她留意到李宅中很多奇花异草,有些盆栽她见都没见过,被呵护得很好,应该是李太外出经商的时候从外地带回来的。在进入藏宝阁之前,她问李太,“家中可有从西域带回的盆植花草?”
      李太说,“有几盆当地的番红花。连盆带土我都没换,原汁原味带回来了。”
      “那太好了。取一捧盆中土给我。”
      惠天玄奇怪,“这有何用?”
      楚辞给他解释,“落叶讲究归根,人死当魂归故土。送佛送到西,让它回到故土吧。”
      这一次楚辞重新绕线,布阵法,不同的是她将那一捧西域土壤撒在地上,搭成一个小土堆,上尖下阔,形状像个小坟包。土堆前点一支香。
      这一次很顺利,白米成灰。它已经离开鼓身入土了。
      楚辞上前看那一面战鼓,鼓面正中裂开了一线。她将人面鼓用锦盒装好,交给李太,“你把它带回来的,还得由你把它火化送回家。”
      自送知道这人面鼓当真是用一个女人的皮制成的,李太就害怕至极,可是现在再捧在手里,他内心五味杂陈,当真体会到了人命如草芥这句话。
      望着眼前小小的火堆,惠天玄扯扯楚辞的袖子,“你说让它放下执念,入轮回,说不定还能夫妻团聚。这是真的?”
      楚辞长出一口气,“听说婆娑无量苦,死生总作轮回主。它是否入轮回我不知道,能不能再续前缘,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它走的很安详。”
      惠天玄拧起眉头,“合着忙活半天你骗人啊....不,骗鬼啊?”
      楚辞摇头,“我是个人,不是神,也没死过。我的任务是尽最大努力让它安心去该去的地方。”
      惠天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吐出两个字,“神棍。”
      “神棍等等我!你的酬金还没拿呢。”
      接了酬金,楚辞同惠天玄一道离开李宅。
      “哎,我有件事不明白。”
      楚辞靠在马车上数着荷包中的银子,有钱人家真大气,给了足足五十两呢。
      “你问。”
      惠天玄往她身边一靠,“那只...鬼,是西域鬼,你写的是汉字。她能看懂吗?”
      楚辞将银子重新放好,“这跟写什么字没关系,主要是意念它能领会。”
      惠天玄看着她的侧脸,“这么神奇。”
      看着她宝贝似的将银子放进藤箱里,“不请我吃饭?”
      楚辞,“你的朋友惊魂甫定,你就要跟我推杯换盏,让人家知道了不得以为你跟我合伙谋财?”
      惠天玄,“小气。”
      他提醒她,“你好好对我,下次还照顾你生意。”
      楚辞给了个笑脸,“谢谢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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