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陀雨萧萧》蔡唐

2、第二章 事隔经年

　　当熹微晨光从东方彻底冒出头时，他像往常一样回到了自己漆黑的房间。他从外面带回矿泉水，泡面，香烟还有几本杂志。他脱掉衬衫躺下。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犯着困意。
　　没多久，电话铃声吵醒了他，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窗帘外照射进来的阳光非常刺眼。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明子言？你怎么还没到办公室？”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传过来。那种熟悉就好像隔夜的梦，慢慢遗忘却又有着先天反射般的朦胧记忆。
　　来不及多想，他瞟了一眼闹钟，九点零一。
　　“九点零一？”他猛然站起身来，他竟然忘了今天是上班的日子。毕业后第一份工作，第一天，竟然要迟到？
　　“喂，我马上到，有点堵车，喂？喂？听不太清楚啊。”明子言边穿着衣服，边夹着电话说道，说完就迅速挂断了电话。
　　“第一天，竟然迟到，真是有点嚣张呵！”明子言满嘴泡沫，牙刷狠狠来回刷着，突然停下来，镜子里面的人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要是这份工作丢了，下个月就又得打电话找老爸要生活费了，已经毕业快一年了，你小子别当蛀虫啊！”刮干净胡子，明子言指着镜子里面的自己，那语气，相当严肃。
　　“刚刚那个声音好熟悉。”明子言突然停下来，喃喃自语。而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明悻悻拿起包向着屋外跑去。
　　“嘿，出租车。”明子言蹿进去。
　　“世纪文化大楼。”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风朗世纪大楼楼下。明付了钱一步跨出出租车，抱着包朝着大楼飞奔而去。
　　“上个月的杂志出售下降百分之三，百分之三，谁能告诉我百分之三是什么概念？网上电子版点击量下降百分之二点四，呵，你们还真是厉害！”
　　还未进门，明便听到一道“银铃”般清脆的声音传入耳朵。当那声音传入明的耳朵时，他只感觉眼前恍惚了一下，一些东西一闪而过，但明却没有抓住丝毫。
　　“怎么是她？”明躲在门口朝里瞅了一眼，看见一个穿着大红色裙子的女孩儿正在万众瞩目下挥洒口水指点江山。女孩儿扎着一个马尾辫，踩着恨天高，精致白皙的小脸仿佛愁得要滴出水来。
　　女孩儿的身影映入眼中的一瞬间，无数个片段从明脑中一闪而过。有人说，过去的将永远过去，就像一个人不可能踏入同一条河流。可很多年后我们才明白，即使彼此都已改变，原来我依旧愿意为你守候。
　　女孩儿蹙眉指着屏幕，当她看到门外的明子言时，澄澈的双目一下子晃了神。
　　“明，好久不见。”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两颊笑窝霞光荡漾。女孩儿笑起来很甜。
　　若我见到你，事隔经年，我该如何向你打招呼。没有眼泪，没有沉默。
　　“薇，好久不见。”惊讶之后，明努力平静下来。温和的声音传出。
　　在一位老同学的介绍下，明来到这家公司面试。仿佛是有人故意使然，他没有体检就通过了面试。疑惑了很久的问题，这一刻，水落石出。
　　“谢谢你。”明子言嘴角有些苦涩。却依旧微笑。
　　“这是新来的同事，大家欢迎一下。”女孩儿微笑，白皙的脸颊浮起淡淡的酒窝，那双眸子有着极为专注的凝视。
　　“大家好，我叫明子言，请多多关照。”有着掌声响起。明子言的声音无比的平静。
　　“你的位置在那。”萧薇却没有多说，微微一笑，芊芊玉指指向一个位置。
　　明子言点了点头，眸子里神色复杂，他从来没想到还会再遇到她。是他选择离开了她。那个选择，让他痛苦至今。但是，他别无选择。
　　明子言还记得以前写道：年少时候的我们，总会有一次为了一件事而奋不顾身，时光让我们成长，我们也终于学会了权衡利弊，仿佛后来的选择都失去了一些它本质的味道。不管这种权衡利弊是为人还是为己，但那个选择，却是违心的选择。
　　有人问他，你做过最浪漫的事什么。他却说：是离开。
　　上午的时光匆匆流逝，大家都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去吃午饭。萧薇走过来，对着明子言说道：“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明子言抿着嘴唇，终究是点了点头。
　　在很多人诧异的目光中，明子言和萧薇并肩走进了公司职工常吃的一家餐厅。因为这里同时兼有中餐和西餐，所以一直倍受大家的欢迎。一路上两人沉默无语。即使明有着许多话，但想到当初自己走的那么决然，便不知从何开口。
　　“你的病好些了吗？”萧薇偏过脑袋，眉头微皱，问道。
　　“还那样。”明子言嘴角浮起一抹弧度，看起来无比洒脱。萧薇看着他的眼睛，那黑色而又熟悉的眸子沉淀了许多，仿佛一口没有波痕的古井。这一年来，他一定经历了太多。
　　萧薇没有再问，只是低着脑袋跟着明子言一起往前走。
　　“你要吃什么？”来到点餐的地方，明子言用肩膀触了触一旁的萧薇，说道。
　　他没注意到，萧薇的动作微微一滞，她还记得，以前每次一起出去吃饭，他都会拿肩膀轻碰自己，问自己吃什么。
　　突然间，那些回忆和这一年的分别仿佛发生了化学反应，连娟长眉下的清眸里逐渐有着雾气弥漫。萧薇感觉到眼眶传来的涨热，她忍着眼泪掉落，轻声低喃：“跟以前一样。”
　　“一份辣子鸡丁，一份糖醋排骨，还有榴莲披萨，这个也来一份。”
　　萧薇拎包的五指握得很紧，如葱根的指尖被挤压出苍白。她默默走到一处角落的位置坐下。
　　这个城市的法国梧桐比国内任何一个城市都要生长得更茂盛和繁荣。灰绿色的雄伟树干上延伸出茂密的枝叶，这个季节正是法桐开花的时期，大大的三角状叶片下悬挂着球形花。大片大片的阴影铺下，即便靠着玻璃窗，也不会有刺眼的阳光让人感到困惑。
　　有人说“如果我爱你爱得少一些，话就可以说得多一些了”，明子言想这句话再符合不过他现在的心情了。
　　但沉默终究会被打破。
　　“这将近两年的时间你一直在这个城市吗？”
　　萧薇抬起头，枝叶间有一块光斑从她眼前穿过，她的眼睛还是那么清澈。
　　“对啊，从学校出来后就一直在找工作呢。这次还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还要继续啃老。”毫不在意的神情和略带自侃语气，明子言只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过的并不好。那些香烟书籍CD陪伴的黑夜虽然让他感到自由和安稳，但终归没有人会喜欢孤独。
　　“你知道吗？当初你不告而别，我有多恨你。恨你不相信我，恨你扔下我一个人。”萧薇低头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水，她的眼眶依旧通红。“那段日子，我总感觉空落落的，好像什么都失去了意义。”
　　明子言知道，那段日子天空上的阴霾不止笼罩着他一个人。那些无从诉说的悲伤和痛苦就好像从万丈高空的云层下落下的雪花，没有人会注意到它们，即使直到融化，也只有自己默默承受。
　　“有时候我会出现幻觉，我甚至连自己都分不清。我会隐约看到自己的未来。那时的我双鬓灰白，我想我会常常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摇曳的大树叶子，一直等到日落。”明子言眼帘微垂，停了半晌，仿若喃喃自语：“不完整的人总是没有资格再去拖累别人不是吗？”
　　街道上三角叶子和地面之间的缝隙是阳光也穿不透的距离，美丽的世界，安静的人群，有没有人懂得，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