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杜秋娘进宫》吴俣阳

3、烟雨江南（3）

　　我没有！母亲斩钉截铁地盯着我说，以后再也不许画她了，听没听到？跟你说多少回了，一个人不要去枫林里瞎逛，怎么就那么不让娘省心？
　　母亲虽然矢口否认并不认识出现我梦里的女人，但我从她惊惧的眼神，以及自那天以后所做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事，还是猜出她和那个女人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她到底是谁呢？为什么在母亲在发现她的画像的第二天就带我去庙里祈福？为什么母亲又要在三更半夜的时候背着我偷偷跑到院子里烧纸钱呢？
　　母亲的举动让我开始慢慢对她有了更多的了解。我猜到，她是一个已经过世的女人，而且和母亲是认识的，只是，身为官妓的母亲又是怎么认识她那样的贵妇人的呢？许多许多的问题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虽然明知她已经不在这个人世，却没有因此心生恐惧，反而对她的身世愈加好奇了。然而我一直不敢拿她的事去问母亲，因为母亲和她同样紧锁的眉头总是让我心悸，或许，她们冷若冰霜的面容背后深藏着的是一份相同的悲伤吧？
　　直到十年以后，当我来到繁奢的长安城，来到金碧辉煌的大明宫，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房子里的阁楼上看到被扔在角落里的她的画像，我才知道了她的身份，并洞悉了她所有的悲哀。她果真出自世族大家，且比我想象的还要贵不可言，如果不是一场血腥的宫变，现如今坐在皇太后宝座上的那个人就不会是当今天子宪宗的母亲王氏，而是她，那个背负着家族之难的贵妇人。
　　她是顺宗皇帝李诵的结发妻子——太子妃萧氏。萧氏出自名门望族，身份极其高贵，祖父萧衡为太仆卿，祖母乃玄宗之女新昌公主，父亲萧升，母亲乃肃宗之女郜国公主。按辈份来说，她本是唐德宗李适的表妹，但却嫁给了德宗之子、时为太子的顺宗。萧氏才貌双全，与李诵情投意合，过着夫唱妇随的快乐生活，然而，显赫尊贵的身份却是她的致命伤，并给她带来灭顶之灾。
　　那一天，我匍匐在那间阴暗的阁楼角落里，轻轻展开那幅被人遗忘了多年的画轴，伸手掸去画上的灰尘和蛛网，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画上的她，仿佛面对一个久别的故人，倏忽间便已泪眼模糊。她生性温柔，且与丈夫感情和美，本该坐上皇后、太后的宝座，却因为生母郜国公主的原因令身为公公的德宗皇帝对她心生不满，最终难逃厄运，成为宫廷倾轧的又一个牺牲品。
　　自古红颜多薄命，身份再显赫，地位再高贵，也难逃命运注定的劫难。可以说，她的前半生一直都活在无忧无虑的甜蜜中，身边有视她若珍宝的父母，还有真心爱她的丈夫，又怎会终日愁眉不展？是的，初入宫门的她是幸福欢快的，青春年华的她嫁给了同样青春年华的太子李诵，这份美好与运气是天下所有妙龄女子都可望而不可及的，然而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成了那个未来会拥有整个天下的男子的妻，并迅速收获了美满幸福的爱情，又怎不让人眼红生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