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吴歌：杜秋娘进宫》吴俣阳

2、烟雨江南（2）

　　从枫林回来后，我就陷入了长长的梦魇，而那个衣着华丽、举止端庄，却又愁眉紧锁、满面戚容的妇人便从那个时候起走进了我的世界，像一粒种子落在心上，生根，发芽，茁壮成长。她是谁？为什么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猜不透、琢磨不明白，于是就把她的面容画了下来。一次，又一次，当她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出现在我笔下的雪宣上时，天知道，我是多么希望她能对着我露出一个会心的笑意来。
　　为什么她总是愁眉不展？她的心里到底藏了些什么故事？看她的装扮，绝非寻常人家的普通女子，即便不是贵族世家，也定然是位官府上的太太，可为什么我眼里看到的她总是那么悲伤、那么无助？她长着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还有一副窈窕多姿的好身材，尽管不再是妙龄青春，但岁月的流痕倒也未曾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的印迹，想必从小到大都是被人侍候着的，这样的女子定然享尽了荣华富贵，到底是什么让那哀怨凄楚的眼神偷偷换走了她往昔青葱曼妙的笑靥？
　　我想，她笑起来一定会很好看。可她从不曾在梦里对我笑过，所以我总是希冀自己笔下的她会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然而无论我怎么冥想、怎么努力、怎么希望她会对着我笑，到最后落在宣纸上的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依然还是一副紧蹙着眉头的模样。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不会笑呢？我开始时常对着她的画像发呆，连琴也懒得练了，甚至连歌也不想唱了，整个身心完全浸在了她那个空白而又荒芜的世界里。我总是在揣测着她的身份，是宰相夫人，还是某个节度使的太太？我觉着都不像，因为她的气质是天下第一流的，莫非她是深宫里的皇妃公主？
　　我总是这样胡思乱想着，直到有一天又因为聚精会神地趴在书案上画她而忘了练琴，被破门而入的母亲撞见这一切。这是什么？母亲瞪大双眼觑着我用两只胳膊肘慌忙挡着的画纸，你整天都闷在屋子里做什么？好好的琴不练，胡画些什么？我刚要开口，母亲看画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异样起来，紧接着我便听到她发出了一声可以刺穿云层的尖利的叫声。
　　这叫声明明是受了惊吓后的恐惧才会有的。那时候我还小，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只是失神地望着她，立马下意识地用双手遮住画像的脸。我想，母亲大概是被她那张无助而又悲伤的脸吓着了吧？
　　杜秋，这到底是什么？母亲面色苍白地紧紧盯着我，告诉娘，你画的到底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我盯着母亲小心翼翼地回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母亲一把从我手里夺过画像，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忽地着了魔似地将画像撕了个稀烂，又瞪大眼睛盯着我问，你看见她了？你看见她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天在枫林里突然头就晕了起来，好像看到她朝我走过来，以后就总是梦见她。娘，您见过她，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