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洞》花深红

3、第 3 章

　　再一次被领至天帝内殿的松青约摸天帝又心血来潮想找仙守夜，也不理会此次引路的仙侍如何挤眉弄眼，到了老地方便站着入定起来，搞得仙侍颇为无趣地施然而去。
　　说来奇妙，玉华在下界修行颇为艰辛，似是一生运道都只为了登天成仙那刻。可自进了九重天，竟是如有神助，修为前所未有地突飞猛进，无丝毫瓶颈，就连赐住的玉华洞也似为他量身定做一般，常年氤氲的洞内竟生有一点先天木精华，量虽不多却是洞天福地自发而生，源源不绝，对他修练极有益处。
　　思及此处，玉华心中一动，对天帝赐住的洞府不由心生欢喜，连带着滋长几分对天帝的亲近之感。

　　此时此刻，天帝却是端坐于与内殿仅一门之隔的小憩软塌上，神情古怪地望着手中玉镜，只见镜中所映之人正是玉华——玉华少有心生波澜的时刻，难得一丝欢喜已使得眉梢与唇角皆尽动人，愈发显得俊美无俦，引人心弛神往，再无角宿星君在蟠桃宴上看到的清冷孤高。
　　天帝叹息连连，颇有些心烦意乱地倒扣了玉镜，起身踱了几步，又返身取了玉镜在手——玉华却已入定修行，肃颜如覆冰霜。天帝紧锁的眉头稍稍舒缓，却又露出几分沉思，只见素日眉目间蕴含的威严去了几分，神貌竟与玉华有了三四成相似……亏得九重天无仙敢正眼细瞧这九重天之主，且天帝举手投足自带天地加诸的气势，就连刻意疏远已久的帝后瑶池都未发觉，玉华竟像极了天帝昔日服侍天道老祖时的稚嫩模样。
　　因着搅乱了天机，如今也只有天帝自己知道，玉华是他一时酒后无状惹出的麻烦。

　　那日西方佛祖归位，见天道老祖早已避世不出，便看道祖的面子邀了他这昔日小侍参宴，宴席上更是为彰显其运营有道，把好些圣人留下的宝贝也拿了出来，其中不乏混沌灵果之类的神物。
　　天帝心中早知西方必盛，如今真到这一日，心中仍是颇为不快。他极想问问那已合道的道祖，缘何西方一脉分明源自东方却注定更盛一筹……可他如今也是天道棋盘中一枚棋子，想想那些早已不知何在的圣人们，他除了应道祖所求安分守己地接任天帝之位，享那无边仙寿，又能如何？
　　因西方诸佛那隐晦卖弄底蕴的小家子气，天帝难得起了一丝作弄之意，将西方佛祖特意供其案前的混沌灵果一扫而空——仙宴份例也分三六九等，到天帝与西方佛祖此阶，案上所供必是用一样少一样的稀罕物，真正开宴后，除了低阶仙佛借此机会食些素日难得的灵物增进修为外，如佛祖、天帝之流若真是动口则略显失礼。
　　可想而知，天帝此损招一出，西方佛祖都不由得肉疼地抖了抖腮帮。也难怪，天地间哪还有另一株结了一茬又一茬的蟠桃树呢？
　　天帝心知惩这一时之快，日后以西方那小心眼的德性，指不定又该传出东方一脉如何日渐萧条云云，甚至可能挖几个墙脚……思及于此，天帝眸色暗沉，可转念又想道祖曾也说过天道法则在于制衡，如今的西方如烈火烹油已是鼎盛，东方一脉便是再添上一些无妨，最好再顺水推舟自削三分以谋后续。
　　既身为帝，权谋之术不在话下，瞬息间，天帝便定好了对策，再抬眼见西方佛祖一脸慈眉善目手中却拨动如飞的念珠，只是淡然一笑，嘴下不停又饮了几杯号称用西方圣人成圣时所持宝树收集的玉露制成的琼浆，狭长的凤眼更是有意无意地瞄向佛祖案前未用的灵果，吓得西方佛祖当即道了声佛号，以近期仍在巩固境界的由头，急急令随侍收了案上灵物。

　　虽是借势谋划，天帝仍有几分烦闷，故回程时，本可轻易化于体内的灵果琼浆均懒得理会，又因觉得銮驾内沉闷，索性借着酒意留了替身，自己掩了真容在天地间肆意游走。
　　这一走漫无目地，竟是不知不觉间到了一处穷乡僻壤。那地着实贫瘠，山石无形且缺乏灵性，平地上稀松生着些低矮的灌木和杂草，清晰可见苍凉沙化的土地，唯有一处耸立的崖头盘踞着一株高达三四十丈的青松竟似不受影响般长势甚好，那油亮鲜翠的针叶与周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在日头下竟微微泛光。
　　天帝心中一动，便按下云头落在那株青松旁细细打量。无需掐指推算，仅伸手一触他便惊奇地发现这棵青松竟有着一抹坚韧的灵识。大概是天道法则注定如此，阴阳两极，无中生有，万死之地也有一线生机……天帝突觉自道祖合道后已无寸进的修为及道心均产生了一丝松动，竟是维持着扶树之姿顿悟起来。
　　约是今日所遇之事厚积薄发，仅须臾间，天帝已突破往日桎梏，略有进益，剩下的就待回九重天细细琢磨了。
　　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哪怕是寸进也值得欣喜。天帝龙心大悦，一时间竟豪兴大发，现出跟青松身形高度相当的法身，掀了龙袍撩龙根，欢畅淋漓地往青松的躯干上洒了一泡龙尿，放毕后还将龙头甩了甩，将今日西方宴席上所得的好处竟数给了身前这棵青松。

　　正所谓世事难料，天帝当时所思无非是赠青松一场造化，不料其顿悟于青松旁，青松已是沾了因果，后又得了那些混沌灵果及宝树玉露精华，足以化形得道，再则天帝与帝后是指定的天婚人选，天帝虽无亲近瑶池之心，但身份所在且膝下无嗣，那些令青松化形的好处又是……前有女娲用精血混息壤造出的人类落地就喊母亲，现如今天道竟是默许了青松是天帝子嗣的身份。
　　天帝一时间哭笑不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想到瑶池始终不满足于二人相敬如宾的关系，如今若是知道自己再多个子嗣……饶是如今已心思深沉的九重天之主也不由得觉得棘手起来。
　　眼见着青松化形在即，天帝仍未拿捏出应以何种姿态对待这个子嗣，不由得下意识挥手再次搅乱天机，匆匆落荒而逃。

　　“玉华……玉华……本君应拿你如何是好。”天帝没做好为人父母的准备，自然对玉华生不出拳拳爱护之心，可玉华又确实是天道认可的子嗣，且瞧着相似的样貌，天帝自然有着亲近之意，甚至有几分喜爱，否则又何必费心思赐下封号和洞府。两相权衡下，天帝对玉华的感觉更为复杂，嘴中竟不觉呢喃出声。
　　“谁？”不曾想，天帝甫一张口，内殿中的玉华竟突然睁开眼睛，直直朝着一门之隔的天帝看了过来。
　　天帝先是一怔，后又思及他与玉华之间的关系，倒也不觉得稀奇，想想也不再遮掩，索性推开了他们之间那扇阻隔了玉华仙识的镂花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