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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金蟾儿现形 ...

  •   020

      卢九爷目光灼灼,十分迫人:“是吗,那可能其中有所误会,老太太,您不会是老眼昏花,认错了人吧,上前仔细看看。”

      那日在常安坊,金蟾儿撒野打了鲤画,又轰走卢九爷的管家,金蟾儿不知京城的水深,更不知这卢国舅乃是贵妃娘娘的亲戚,背后能有多大的力量。卢九爷这事以后,便派人调查她的底细,更知道此女父亲根本不是什么盐运使的官,而是被撤职戴罪的巴郡县一个小县官,立即派人找到她的母亲柴氏送到崔府上。

      “我不认识她!”金蟾儿面对此情此景,如遭当头一棒,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但崔昀的奶妈却抵在她身后,不许她躲开。

      柴氏走近前,眼噙泪水,瑟缩了半天,像是下了极大的勇气,突然握住金蟾儿的双手道:“国舅爷说有门路,把你爹从天牢里救出来,你就说实话吧,就当帮帮你爹,这是最后的法子呀,桂花……”

      这一声“桂花”把金蟾儿喊崩溃了,她狠狠甩开母亲的手,疯一般大嚷起来:“为了你的门路,就要绝了我的后路吗!你是不是想要生生累死我,我有你们这样的爹娘,何其耻辱,你不为我作想也罢了,还要帮着外人来这里揭我的短……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爹娘!”

      崔昀已然懵了,奶妈在旁怒道:“如此不孝,对亲娘尚且如此,待她过了门来,还会孝顺您的母亲父亲吗,还会一副乖巧样子吗,甚至,她还会看中少爷您吗!夫人,这样的人,断然不可留在身边。”

      金蟾儿辩解哭求,那能挡得住卢九爷有备而来,铁证如山,卫氏也对她印象恶劣至极,道老宅不可被这样的人污没,让下人速速收拾,引着一干仆妇去了。

      金蟾儿被赶出门,包袱行李掀在大街上,身边还跟着无助瑟缩的老母。

      她不听母亲喊,一个人失魂落魄走在前面,仿佛天塌地陷。

      柴氏尝试安慰她:“桂花,别伤心,他们说,会帮忙疏通,你爹的案子按律不算死罪,还能缓成流放……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又能在一起了。”在一起?一起去流放?金蟾儿苦笑,跟这样的爹娘绑在一起,她未来的人生焉能不苦,从头冷到脚底。

      突然间,眼前一幕幕欢快时光流过,和崔昀同窗那段日子,以及在神都学院各种意气风发的时候,倒流一般在眼前重现,师兄师姐们还是喊她金蟾儿,师父也唤她蟾儿……对,她该是那个贵气高傲的金蟾儿,怎么会是金桂花。噙着泪哆嗦地念:“我不是金桂花,我不是金桂花,我是金蟾儿……”

      这时候崔昀从后面追上来,金蟾儿忽然清醒,眼里燃起一丝希望,急切地回头。

      “这些钱你拿好了,是给你们的路资,以后回去带着伯母好好生活吧,莫要再说那些没用的谎话了。”

      “崔昀哥哥!”金蟾儿叫住他,“连你也这般绝情?我不过是怕你们瞧不起我的门第,才会隐瞒,我对你的心意却是真的!”

      我从来就没有瞧不起你过,是你自己瞧不起自己;我可能喜欢错了人,我喜欢的金蟾儿,只是你给我看到的金蟾儿,是你用谎话编织出来的一个假人。你不拥有她的这些,就像那天在常乐坊方家酒肆,你根本解不出的那句诗,蟾儿,不要去假装有用你没有的东西,那样你自己也会很累。”

      崔昀说完就低着头匆匆走了,压根不给她挽留的机会。

      金蟾儿彻底绝望了,她失去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三花未落,乘兴来过,三花未落,乘兴来过……只不过是错了那两句诗,却要遭受如此大的报应么?她竟似魔怔一般大笑大哭起来。

      ……

      三花未落,乘兴来过。

      徐宝月在店里擦桌子翻凳子,一边抻着脖子看墙上那两句诗。凭良心说,字写得不错,要是裱起来放倒清风斋也许能卖几个钱,可偏写在这深巷酒肆里的粉墙上,只怕是无人赏识。

      店里进来了人,宝月头也不抬地:“今天打烊了……诶,崔大少,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来壶烧刀子。”崔昀颓然落座。

      宝月冲外面张望:“你喝完酒还赶得及回去布政坊吗。”宵禁快要下来了。

      崔昀心灰意冷,两口酒下肚,看到墙上的题字,不由泪下沾襟,道:“我如此愚蠢,其实她露出迹象马脚种种,我早该发觉,但却被蒙蔽双眼!”

      宝月说:你觉得看不到别人的浅薄,也许正因为你也很浅薄啊,同类相亲嘛。

      崔昀给愣住了,我现在正在悲愤交加呢,你能不要落井下石吗。

      能,我们快打烊了,劳您移动尊驾,换个地方伤春悲秋啊。

      崔昀又是一怔,想了想,强行振作道:“我想把武社重新搞起来,你回来我队帮忙里吧。”

      “不要。我们要造新酒了,以后会更忙。”

      “妇人之见,卖酒怎及打比赛有名有利呢!”

      “谢了,我倒觉得卖酒才是正经。”

      崔昀奇了,按理说,她这样的升斗小民度日捉襟见肘的,断无有钱不赚的道理,但这小胖子仿佛漫不经意的样子,大场面不怯懦,小场面不窘迫,仿佛万事不往心里去,乐呵呵过日子的这股劲儿,倒叫他羡慕起来:“你到底什么来历,何以如此洒脱啊?”

      “哪是洒脱,混日子呗。”对徐宝月而言,富贵的日子过过了,困难的日子也过过了,于是赚钱也不大上心,欠债也大上心,实在是得过且过。但其中内情,实不必同那崔昀细说。

      不过这日子,却也不是那么好混的,这边方家老太太的病一直没见好,丰家那边,又派媒人上门了。

      丰家是为了丰二郎和雨晴的婚事来。

      去年两河地区稻麦减收,为了减轻民生负担,年前朝廷便颁布一系列政策减免京畿地区的赋税,到了开春以后百业兴盛,商贾往来,京城的造酒业借着这股东风,也逐渐利头日增,丰家本来三个兄弟都是造酒工人,如今二郎掌握造酒的配方,不仅能自己造酒,还能指导其他人造酒,慢慢地就成了个熟练工师父。如今三兄弟攒了一些本钱,把自己家的酒行开起来了,就不再出去给人打工。眼见日子好起来,丰母便想着,为唯一光棍的二郎娶一房妻子。

      媒人一来,就打听着,方家能出多少嫁妆?又话里话外敲打,丰家今时不比往日,方家能出多少,丰家跟多少,然后再往上添五成儿。

      这话要是换往日,二娣咬咬牙狠狠心也就凑二十两嫁妆,可如今举家负债,老太太生着病,哪里出得起嫁妆?媒人这么一打听,叫她很是犯难。

      其实丰家一开始也没想要那么多,只是丰老太见家里条件上去了,就想拿一拿架子,给未过门的媳妇一个下马威,让她知道自个能嫁入丰家是高嫁,是她三生修来的福气,以后在公婆面前好生做小伏低,别翻出什么浪花来。

      而且那媒婆是出了名的嘴上不饶人,原本只是替丰家探口风,一听只凑得起二十两,就摇头扯嗓门了:“方家嫂子不是我说,那城西的毛家也赶着嫁闺女呐,人家一听是丰二郎,立刻就愿意出五十两,还说礼道人到,马上就能把闺女送过去!丰二郎是个好郎君,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啦。”

      媒婆摆谱摆大了,把二娣给吓住了。

      二娣不愿意花这个钱,最近刚送了小敏去学堂读书启蒙,老太太还在请医问药,家里的积蓄零零总总加一块儿也就四十几两,别说三娘还欠了崔家少爷千两巨债。哪有钱给二娘整陪嫁。她私心一动,就犯了狠,想着干脆就这么算了,把这个事情对二娘瞒下来,谁叫方家命苦呢?二娘模样生得好,就算嫁不了丰二郎,还会有好人家的。

      虽然送走了媒人,但二娣内心始终惴惴不安,觉得对二娘有愧,恰好下面的葱用完了,她去后院拔点,撞见二娘和三娘在给茄子施肥,一边聊天——

      “这半个月不下雨,我牡丹花都快蔫儿了。”二娘道:“蔫就蔫了吧,这还算好的呢,幸好不是庄稼。听说陇右大旱,饿死灾民成千上万呐。”“竟有这么严重?皇帝哥……皇上他不管吗。”“嗨,皇上在大明宫里头,日理万机,哪管得了。”“这可是国计民生……”“什么国计民生,老百姓吃饭还不是靠天,能靠皇上吗,咱们能在这里吃饱穿暖,还有嫂子照顾我们,实在是福气。”

      二娣听不下去了,葱没拔就往屋里走。小敏和吴俊在屋里写功课,抬头看见:“娘去哪儿。”“酱油没了,娘上市集打酱油去,你们好好写。”

      集市上,二娣打了酱油,毫无心情地走着,突然看见前边一阵喧闹。

      是群小乞儿在哄抢捡菜贩子不要的烂叶子,捡到了就往嘴里塞,也顾不上不干净的。有个特别弱小的乞儿抢不到,被大孩子们挤开,跌出人堆摔了一跤。

      旁边写信测字的老头说:“可怜哦,这些都是陇西来的灾民,据说有的两个月没吃上一粒米了。”二娣惊讶:“那,这些娃娃怎么活下来的呀?”“怎么活,树皮草根,要不然,就沿路乞讨来呗。官府今早下了令,说城中不许乞讨,马上连讨饭的地都没有了,娃娃们可怜哦。”

      二娣瞧那蹲在一边挨饿的小乞儿,年纪跟小敏差不多,越看越不是味儿,就买了个烧饼走过去,悄悄塞给他。

      “谢谢大婶。”小乞儿接了烧饼,自个却不吃,走到墙角里去了,二娣好奇跟过去看,发现那里原来坐着个大孩子,头发乱蓬蓬的,形容十分憔悴,好像生了重病。

      他在跟小乞儿说着话:“不,我不吃,弟弟你吃。”“阿兄你吃。”“你吃。”

      突然间人喧马嘶,远处尘土飞扬,所过之处乞儿们惊慌四散。“起开,起开,这里禁止行乞,违者驱逐出城!”

      那大孩子慌张起来:“官府的人来了!”把弟弟抱在怀里,二娣跑上前去:“跟俺来!”

      二娣抱个小的,牵个大的,钻进巷子跑了一阵,气喘吁吁,这时候后面又响起了马蹄声和狗叫声,官兵牵着狼狗来了!

      大孩子突然停下来。“大婶,我跑不动了,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弟,他腿脚都好,啥活都能干,不会耽误您事儿。您只要给他一口吃的就成。我小禄儿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

      二娣愣了,这说的是啥话呀?

      大孩子掀开裤腿,露出溃烂的伤疤,这是给官府的狗咬的:“这腿跑不动了。你们快跑!”说完,猛地将二娣一推,回身冲了出去。

      外面巷子一阵狗吠人声。“那有一个,抓住他!”“抓住他!”

      弟弟怔怔的,还要往外追,二娣一把拉住他,抱起来往另一头跑:“孩子,你哥这是去引开官兵,他是为了你呀!”

      ……

      宝月和雨晴给牡丹浇水松土进屋,就看见堂屋里,方大胜在急赤白脸地揪着二娣:“我说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家钱多得烫手,又多捡一张嘴回来,你说你这妇人咋想的?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准出门!”

      宝月一看,多了个小孩,小敏和吴俊拿香蕉给他吃,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都很惊讶。

      二娣挣脱不掉方大胜,瞧见宝月,急急忙忙地:“三娘,你能不能上街帮俺悄悄看一眼,他那个兄弟,十二三岁,瘸了右腿的,还在不在前面那条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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