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90、只求一人

　　不知不觉间，玉融已摆上了一桌菜肴，程历对沈凌汐说：“知己，粗茶淡饭，聊以慰风尘。”

　　“他乡遇故知，感谢招待。”沈凌汐回之一笑，吃着蕴含天底下最朴素之情味的饭菜。若有一日，她也能为傍晚返家的夫君备好饭菜，那该多好。

　　转念一想，程历并不知晓玉姐姐与她相识，自然也不知璞玉往昔情|事。世事真是奇妙，程历的妻子是陆璞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偏偏陆、程两人又互看不顺……沈凌汐越想越觉得哭笑不得。

　　在妻子面前，程历居然积极地为他的知己夹菜，沈凌汐尴尬地不敢动筷，玉融也劝她多吃点，于是却之不恭。程历曾向她表明心意，回想起来，沈凌汐尴尬之情更甚。

　　玉融用过餐后，端上了温热的酒，程历为自己与沈凌汐斟酒，沉吟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沈凌汐接过酒杯，笑道：“此诗可真是应景。”见玉融带笑看着他们，沈凌汐连忙说道：“玉姐姐也一起喝一杯吧。”

　　玉融还没来得及回答，程历就抢先道：“小玉有身孕在身，不宜饮酒，还是早些歇息吧。”

　　沈凌汐愣了一下，才说：“那可真要再道一声恭喜啦！”程历笑着举杯，与沈凌汐共饮。

　　“你们慢慢喝，我便不奉陪了。”玉融说完，回到卧室。

　　望着玉融的背影，沈凌汐才明白，她略显圆润的身材，是因为幸福在不断滋长。还不到半年，旧友中已有许多人喜结良缘，甚至即将为人父母，却也有狠心背叛，溘然长逝之人……酒入愁肠，一点一滴，化作相思泪，悲切泪。

　　“知己，你是不是已经听从岛主的号令，救世成功了？”程历忽然问道。

　　沈凌汐疑惑道：“知己是如何知晓的？”

　　程历的眼神聚集了尽可能多的真诚与坚定，平淡而有力地说：“只因你是沈凌汐，我的知己，不复岛上最厉害的弟子。”

　　听了这话，沈凌汐应当感动，可又因借酒消愁愁更愁，忽而泪如泉涌：“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说我很厉害……其实我一点也不厉害……”

　　程历慌乱不已，忙问：“知己，你怎么了？”

　　沈凌汐声泪俱下，含混不清地回答：“起初在玄昙派，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觉得我好，你却说……我好。可后来你又不……不当我的知己了，我什么都没做错……”

　　程历用自己的衣袖，为沈凌汐擦拭眼泪，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知己，我一直认为你是最好的姑娘，现在也这样认为。那时候，我跟韶光仙子闲聊，她明确跟我说，你们派最认真的弟子当属沈凌汐。”

　　沈凌汐掏出自己的手帕，不停地擦泪，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程历面前放肆哭泣，是太过矫情，还是为了寻求安慰？

　　又或者，是醉酒之后，积聚过多的情感冲破理智，自然而然地倾泻，无论面对的是谁。

　　程历一杯又一杯地饮酒，面色愁苦，其间不忘宽慰沈凌汐：“知己，无论我，还是任何人承认与否，你就是你，无愧为才女。”

　　沈凌汐还在与泪水纠缠，只是点点头，程历又喟叹道：“有些人，有些事，我不愿再提，而罪魁祸首只有一个。”

　　以前的程历总爱说些俏皮话，今时的他却偏爱讳莫如深，不落言筌，沈凌汐听来极为迷惘：“这是何意？”

　　“没什么，”程历放下酒杯，灰黑的面庞透出醉意，直直盯着沈凌汐：“知己，天底下没一个人能配得上你，我说真的。”

　　沈凌汐无言以对，只是摇头。若真如他所言，为什么今夜与陆璞洞房花烛的不是她……

　　早已进入卧室的玉融，默默地窥着他们的情态，听着他们的谈话。玉融早已看出，自己的夫君深爱着另一个女人，可她并不嫉妒，或是悲伤。在她心中，又何尝不是藏着另一个人呢？

　　·

　　饮下最后一杯酒，沈凌汐向程历道别，程历并未挽留，只是拍拍她的肩，说道：“知己，来日再一起饮酒。”

　　沈凌汐微笑点头，她第一次与人饮酒，就在此夜，下一次又是何时？

　　想不到他们共饮已久，天将明，沈凌汐思量着该去往何方，心中有了一个目的地。去皇宫里找娉婷，只恐惊扰了她，于是先施法查看，娉婷却不在宫中。沈凌汐施法寻找，终于在皇城边的一座小山上发现了披着猩红斗篷的柳娉婷。

　　当下，沈凌汐以瞬移之术来到了山上，打眼望去，顿时被大雪后的琉璃世界震颤了，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柳娉婷恰似傲雪怒放的红梅，向她回首，扑了过来。

　　柳娉婷给了沈凌汐一个温暖沁香的怀抱：“凌汐，你终于来了！”

　　“你一直在等我吗？”沈凌汐茫然道。

　　柳娉婷将沈凌汐裹在斗篷里，点点头：“前日敌方突然退兵，解了燃眉之急，我料想皆是你的功劳，便盼着你来，却也知你没那么快来。”

　　不等沈凌汐发出疑问，柳娉婷眨着眼说：“你去找陆璞了，对么？”

　　悲凉之意再起，沈凌汐低声道：“陆璞昨夜新婚……”

　　收敛笑意，柳娉婷问道：“与谁成亲？”

　　“一位名叫凝儿的姑娘……”沈凌汐断断续续地说，“他们相识不过几个月，就成亲了……”

　　点点冰晶漂浮在空中，柳娉婷搂着沈凌汐，将斗篷裹得更紧，说道：“深情却为多情苦，都忘了吧，找一个真正与你相配的好男人。”

　　沈凌汐脱离斗篷，踱到殿台边缘，喊道：“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比陆璞更好？”她的话语震得松枝上的雪簌簌坠落，“就算有，也并非我心中所爱。”

　　问世间，情为何物，害苦了天下痴儿女。柳娉婷感慨之余，心生一计，对沈凌汐说道：“你退兵有功，父皇定会嘉奖于你，不妨求他赐婚？”

　　沈凌汐回过头，对上柳娉婷晶亮的眼眸，没底气地说：“真的可以吗？”

　　“当然，”柳娉婷莞尔，“普天之下，皇命难违。”

　　“可是……”沈凌汐低着头，望着积雪上的小小脚印，“陆璞会不会不愿意啊？他要是生气了……”

　　“管他呢！”柳娉婷撇撇嘴，“反正你已经认定了他，只管嫁过去，日久生情还不容易？”

　　“真的……会吗？”沈凌汐心里早已被柳娉婷说动了，脸上露出笑意，只是嘴上还在犹豫。

　　柳娉婷早已看透了沈凌汐，不容分说，拉着她飞奔下山，一路向金銮殿而去。她们踩在厚厚的积雪上，脚步声松软而动听。

　　·

　　跟在当朝公主身边，沈凌汐不自觉地作出“得志小人”的姿态，走路都昂首挺胸。直到巍峨壮观的金銮殿出现在眼前，沈凌汐才为满目炫光而缭乱，低下了头。

　　只听殿内皇帝与众大臣商讨着赈灾之策，沈凌汐念起往事，若是他们早日赈灾，或许小园犹在。只是，许多事皆非人力所能及，为怪力乱神所掌控。

　　未几，皇帝问道：“众爱卿可还有本奏来？”众大臣皆沉默，太监适时对皇帝说道：“劝敌退兵的使者沈凌汐已至殿外等候。”

　　沈凌汐悬着一颗心，直至听到太监高喊：“宣使臣沈凌汐觐见”，才在柳娉婷的鼓励下，缓缓走入大殿。

　　在沈凌汐的一生中，有两个盛大场面让她最为荣耀，一是此时此刻进入朝堂受赏，二是不复岛年度盛典屡次飞升接受嘉奖。此二者，皆让无数道惊异的目光向她汇聚，见证了她的成就，铭记了她的光彩。

　　“参见陛下。”沈凌汐跪伏在地，反射的光使地面通透地映照出她紧张的面庞。

　　“免礼平身。”闻言，沈凌汐站了起来，发觉崇祯皇帝的目光柔和，话语中更充满了对她的赞许：“诸位都瞧瞧这位小姑娘，形容尚小，却身怀绝技，于祖大寿军营劝退敌军。”

　　此言一出，众大臣更是议论纷纷，也有识时务者应和道：“天佑我大明，得此人才！”

　　“巾帼英雄，此女堪比樊梨花、梁红玉！”另一大臣说道，众臣纷纷赞叹有加。

　　崇祯笑问沈凌汐：“你退兵有功，自该有赏，所求为何？”

　　沈凌汐喜不自胜，连忙答道：“民女请皇上赐婚。”

　　崇祯剑眉上扬，唇边笑意不减：“你的心上人是谁啊？”

　　“陆璞！”沈凌汐脱口而出，崇祯听了却面露疑惑：“此人是……”一旁的太监连忙说道：“陆璞应是陆尚书的儿子。”

　　“朕记起来了，”崇祯揶揄道，“便是陆爱卿家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沈凌汐，你就只想嫁给他么？”

　　沈凌汐听到身后的大臣在窃窃私语，发出笑声，不禁面红，手捏紧了衣角：“求皇上应允。”

　　“此事并无不可。”崇祯见沈凌汐露出少女娇羞情态，语气变得平缓：“你能猜透朕心，朕却以为你所求的是富贵荣华，倒是错看了你。”

　　“只求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沈凌汐坚定的话音响彻大殿。

　　“朕会让你以公主的身份嫁到陆家，得偿所愿。”崇祯皇帝一言，才真正声震苍穹。

　　沈凌汐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跪地谢恩：“民女谢皇上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