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80、尘世重逢

　　崇祯十一年七月，沈凌汐从人间的客栈中醒来，耳边充斥着熙攘闹市的嘈杂之声，闻所未闻。眼前唯有闵玥一人，坐在桌边，出神之态。

　　“玥儿。”

　　听见沈凌汐轻唤，闵玥立即踱了过来，关切道：“凌汐，醒了。”

　　“这是何处？”沈凌汐问道。

　　“常州府。”闵玥答道。

　　“可在江浙一带？”沈凌汐又问。

　　闵玥点点头，沈凌汐激动地坐起。陆璞的家乡，似乎在江浙一带，或许有缘，再度重逢。

　　“我想出去转转。”沈凌汐打开枕边的包袱，一眼看见当日船上所着藕荷烟纱散花裙，旧衣遇故人，自当满心欢喜。

　　更衣完毕，又见包袱里有几个奇怪的瓶罐，她拿起来细细端详：“这是？”

　　“沈凌汐！”

　　眼前突然出现猥主的油腻嘴脸，听见已闻三年的做作腔调，沈凌汐大惊失色。

　　“这是我平日炼制的丹药，给你带着，强身健体。也有明妍丹，适合你这种气色不好的小姑娘。咳咳，小心行事呀。”

　　言罢，猥主消失无踪。沈凌汐这才安心，方才所见不过是他的幻象。攥紧小瓶罐，沈凌汐的心中有些感动。副岛主虽然外表油腻，腔调做作，却是真心实意地为弟子们好，才对他们提出苛刻的要求。

　　岛中也流传着他的一个传说，他将六百名弟子的长相、姓名都记认得清清楚楚，哪怕是最不起眼的一名小弟子。

　　沈凌汐对着铜镜梳妆，发觉自己的确面无血色，于是服用了一颗明妍丹，面容竟然当下明丽鲜妍了不少，鬓边的一小条细细的疤痕，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哇！猥主的丹药竟有奇效！”沈凌汐捧着脸，感叹道。

　　“平素总笑他，却没料想他也是有真本事的。”良久沉默的闵玥亦感慨万千，“人又怎能单凭外表推测……”

　　闵玥话里有话，可沈凌汐欢欣万分，自是听不进去的。她迈着欢快的小步子，欲推门而出：“玥儿，我出门了。”

　　“凌汐，我陪你同去。”记起保护沈凌汐的职责，闵玥起身。

　　“不必了，我很快就回来。”沈凌汐笑着摇头，闵玥只好递钱袋给她：“里面有一些银两，拿着用吧。”

　　沈凌汐这才记起，父亲书中曾说，钱财对于外面世界之人至关重要。于是她小心地揣好钱袋，愉悦地出了门去。

　　·

　　正是晌午时分，街市之中行人来来往往，商贩吆喝招徕，热闹非凡。无论是初临仙岛，还是乍到大明，沈凌汐都充盈着见所未见的新奇之感。可面对一群陌生之人，一个陌生的世界，她又难免有些慌乱。

　　“包子！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沈凌汐终究对包子存有好感，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却让小贩更为殷切：“姑娘，来个包子吧！”

　　不懂得拒绝别人，也不忍心拒绝包子，沈凌汐掏出一枚银子递给他。小贩以犹疑的眼神盯着她：“姑娘，您全都要吗？”

　　“我……”沈凌汐惶恐道，“只要两个。”

　　“好嘞，给您包子！”小贩找给沈凌汐一些碎银子，并把包子递给了她。

　　沈凌汐举足欲行，又回过身去，小心翼翼地发问：“请问，您认识陆璞吗？”

　　“陆璞？”小贩作沉思状，“不认识！”

　　“多谢。”沈凌汐顿生失落，道谢离去，又听有人喊她，是一个卖珠花的男子：“姑娘，你找陆大少爷？”

　　“是呀！您认识他？”沈凌汐喜不自胜。

　　“陆家的宅子就在街尽头向东百米处，他家公子正是你要找的人。”男子摆弄着摊上的珠花，“陆大少爷前几日还从我这里买了不少珠花呢。”

　　沈凌汐转身欲奔，忽地心念一动：“我也买一些珠花吧。”她把方才的碎银子尽数拿出来，“您看这些能买多少？”

　　男子喜笑颜开，连忙打包给她，连声说着：“这些可都是陆少爷喜欢的款式呢。”

　　刚走几步，又看见一家瓷器店，进去逛了一圈，又为陆璞买下了五彩泛舟图海棠盘、青花折枝月季纹碗，盛君美食。紧接着，为陆夫人挑选了金骑鹤仙人掩鬓，可谓雍容华贵。沈凌汐初尝挥金如土的滋味，倒还真欢喜的紧。

　　她按照好心人的指点，向街尽头走去。沿着一道古桥，缓步而行，心跳一步步加快。桥下水光潋滟，鸳鸯双心莫逆，戏水同游。沈凌汐瞧在眼里，未生羡慕之情，只有重逢故友的期待。

　　过了桥，向东行进，一座宅邸终于映入眼帘，与沈凌汐想象的一般气派非凡，牌匾上题“陆府”。只是门外无人把守，向内望去，一眼望不到头，也不见人影，总让她有些忐忑。

　　欲直接进入，未免失了些礼数，大明子民看重的礼数，又唯恐其内叵测。沈凌汐还是决定在外等候，及至有人外出。

　　·

　　苦等了许久，提着礼品的手臂酸痛，终于有一鹅黄衫子婢女出来，一见沈凌汐便问：“你找谁？”

　　沈凌汐在船上未曾见过她，答道：“我找陆璞……大少爷。”

　　“少爷不在，你改日再过来吧。”婢女欲向街市行去。

　　“那陆夫人可在？”沈凌汐连忙又问。

　　婢女问了她的姓名，便进去通禀，不久带着另一婢女出来，热情地帮她拎礼品，引她向宅院内去。沈凌汐观察宅院构造，院中林木成荫，曲径回廊，幽雅而古朴，华美而精致，虽无不复岛那般美轮美奂，然蕴含着工匠的人力与心血。

　　还未进入正堂，只见陆夫人外出迎接，连连感叹：“凌汐，总盼着见你，可算来了……”沈凌汐被陆夫人拥在怀中，熟悉的温暖令她安心，禁不住流下泪来。

　　“不哭了，不哭了。”陆夫人帮沈凌汐擦拭泪珠，安慰道：“我怕你伤心，才忍住不哭。你若哭个不休，可还如何是好……”

　　沈凌汐不再哭泣，注视着陆夫人。她衣饰依旧华贵，可面容已现苍老的痕迹，两鬓逐渐斑斑，大概就是年华流逝最深刻的体现。

　　“凌汐修道有成，出落得愈发可人儿了！”

　　陆夫人连忙携她进屋，屋内更是富丽堂皇，摆设着奇珍异宝。沈凌汐想起自己购买的礼品，跟其相比，未免有些逊色。

　　“夫人，这是凌汐给您买的礼物。”沈凌汐还是开口说道，又指着送陆璞的礼品说：“这些是给陆璞少爷的，不知他是否安好？”

　　“好好，凌汐的一番心意，我便收下了。”陆夫人笑得真诚，“璞儿很好，还跟我说起你呢。”

　　沈凌汐心为之一动，又听陆夫人言道：“他说凌汐在不复岛修习极佳，常在比试中拔得头筹，可真让人好生羡慕呢！”陆夫人叹了口气，“不像璞儿，依旧庸庸碌碌，荒废了好些年月！”

　　也许，在陆璞眼中，那些年月并未荒废，反倒是最宝贵的珍藏。

　　沈凌汐不由得心想，忽听门外丫鬟唤道：“少爷回来了。”

　　陆璞脚步渐近，沈凌汐的心跳也不觉为之加快，直到终于与他相见。他一身藏蓝便服，绣着海浪花纹，缀着雪白滚边，仿佛通身自海中浸染而出。沈凌汐望着他，好似回到了那一天，从黑暗中睁开眼，海上初见少年。

　　见到沈凌汐，陆璞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继而笑着与她招呼：“凌汐！一年未见，你可还好？”

　　沈凌汐起身作揖，陆璞从她身边掠过，她嗅到了他独特的体香。虽独特，也已嗅了两年，再熟悉不过。

　　“头发长了不少……”陆璞眼角弯弯，“不复岛那帮人，肯放你们出来了？”

　　蓦然记起被强加的救世重任，沈凌汐打了一个寒噤。然而当下且欢喜，不必杞人忧天，她便笑着点了点头。

　　“璞儿，”陆夫人将二人表现尽收眼底，适时说道：“你与凌汐许久未见，不如带她到院中走走，谈谈心。”

　　陆璞专注品茗，一动不动，陆夫人又敦促道：“瞧凌汐还给你带了礼物，还不好好谢谢人家！”

　　“遵命！”陆璞终于放下茶盏，起身而出，沈凌汐也在夫人的示意下紧随其后。

　　·

　　沈凌汐跟在陆璞身后，他似乎并无等她之意，步履极快。可她想要追上他的脚步，两步并作一步，尽力追赶。

　　只差一步，他们就可并肩同行，陆璞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眸中深沉如海。

　　“凌汐，”陆璞语气一改从前的轻松，“你可知晓上古灵石固魂石？”

　　沈凌汐搜寻脑海中的藏书记忆，当下答道：“生灵化为人形，时有精魂不稳之虞，此石可固其魂魄，使其与常人无异。”

　　“正是！”陆璞喜形于色，“那此石下落何在？”

　　“这……”沈凌汐蹙眉，“世间仅余一块，由不复岛前岛主收藏，可现已不知所踪。”

　　陆璞垂头丧气，眼中甚至闪着泪光。沈凌汐上次见他如此难过，还是在他被南洁欺骗的时候。她不忍心见他难过，当真不忍心。

　　“我帮你找！”沈凌汐脱口而出，一个冲动的、并不自信的承诺。

　　她从不轻易许下诺言，只因言出必行，不愿让人失望。并非所有人都信守承诺，翘首期盼之后，她尝过等待落空的滋味。

　　“真的么？”陆璞与她对视，眼中跃动着流光。

　　流光一闪而逝，沈凌汐多想让它成为永恒。她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尽力帮你找到。”

　　“太好了！”陆璞拍拍她的瘦肩，即便她容貌明艳了不少，身材却依然瘦弱。“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陆璞手上的力道很重，沈凌汐周身震颤，勉强对他笑了笑。

　　“你在这里随便逛逛，我下厨给你做几道大餐，慰劳恩人！”陆璞摆摆手，兴高采烈地离去。

　　沈凌汐目送他孩童般欢喜的背影，如同海边的礁石，送别潮起潮落时一朵最高扬的浪花。

　　·

　　并未立即赶往厨房，陆璞来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花繁树茂掩映的秋千架上，斜倚着一个娇柔的女子。

　　“凝儿。”陆璞轻唤道。

　　凝儿缓缓回过头来，面容惨白。方才她心如刀割，疼得厉害，而心内最珍贵的情感，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呼唤，欲剥离而出。

　　“怎么了？”陆璞握住她纤细的皓腕，凉得他发颤，犹坚持着不松手。

　　凝儿无力地摇摇头，听陆璞说出了一个将信将疑的好消息：“不久，我就能找到固魂石。到时候，你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

　　“真的能找到？”凝儿问道。

　　陆璞坚定地点头：“一个不复岛的高人，答应帮我找。”

　　“不复岛的高人……难道是她？”凝儿的慌乱令陆璞疑惑不解，忙问道：“怎么了？”

　　凝儿摇摇头，莞尔道：“可真要感谢这位高人了。”

　　纵然感激，可冰凝花绝对不会把心底最珍贵，且日渐深厚的感情，再还给沈凌汐。当初是她选择把一厢情愿的爱意寄托在花的心里，如今爱意已化为两情相悦，已然属于凝儿与陆璞，绝无要回之理。

　　对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更新的章节里，有20多万字都是我一年前写成的，而后续存稿不足。所以很遗憾地告诉大家，我决定放慢更新的脚步，不再每天更新了。但绝对不会弃坑，后面的剧情早已构思好。只是每周更新2、3次，用更多时间精雕细琢我的小说，不让大家失望。
总之，希望大家继续期待重逢后的故事！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