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79、灵犀诀主

　　时隔一年，不复岛余下三百名弟子终于盼来了离岛的日子。除了微乎其微的痴迷修道之人，大多数弟子翘首以盼，欣喜若狂。沈凌汐并不属于二者之一，她期待着离岛，去往尘世，得见友人。又怕尘世不似她想象那般美好，她仍是孤苦无依之人。

　　犹记三年前，初临不复岛之道场集会，她与田小园、陆璞为六百名弟子中的倒数三人；三年后，田小园、陆璞已不在，她也按时到达，立于三百名弟子之中。物换星移，几度秋。

　　岛主此番亦未让众人恭候他的大驾，早已稳坐水晶宝座之上，玄服紫冠，含笑注视他的爱徒们，继而向他的手下发问：“副岛主，三年间所有比试的最终排名，可曾准备妥当？”

　　“是、是。”猥主肥脸一颤，大手乱挥，费了些功夫，才展现出三年总榜。

　　沈凌汐意料之中地望见，她在仙道总榜的首位，而范易仁为仙术之首，其次为闵玥。刚想仔细看看其他人，岛主却拂袖而起，总榜忽地不见踪影。

　　“众爱徒三年修行期已满，可有谁还记得我三年前的寄语？”岛主眼含期待之色。

　　“禀岛主，弟子应杰牢记于心！”弄潮儿始终不愧为弄潮儿，“岛主您说我们肩负使命，还说守住本心，方得不负。”

　　“好，”岛主满意点头，“今日我便言明尔等的使命。”

　　“当今之世，风云骤变，战事迭起，生灵涂炭，已有末世之象。”此言一出，道场上空天色突变，阴云渐密，岛主掩映于光影之间。“我不复岛自古以济世为本心，怎忍见生民没于水火之中。故令爱徒们重返人世，尽力拯救苍生。”

　　弟子们的脸色，也随天色为之一变，议论纷纷：

　　“这……是真的吗？”
　　“不敢相信啊！”
　　“我想回家！”
　　……

　　岛主早料到，虽已遣送半数弟子，余下众人之中亦难免贪生怕死之辈。他自是以仁德处事，尊重每个人的心志。“若有欲置身事外者，当下便可收拾行装，返回人世，只法术将会被剥夺。”

　　此言既出，当真有不少弟子，三三两两，遁走不见。岛主不置一词，应杰却大喊道：“生不能救国难，死犹为厉鬼以击贼。你们竟如此贪生怕死不成？”

　　他的话阻止不了更多弟子的遁逃，连许多平素表现优异，排名靠前的弟子都决定离去，比如苏乔、程历、柳娉婷等人。沈凌汐本在犹疑，自己一弱女子似乎难以肩负重任，看柳娉婷从她身边路过，脸色苍白，竟也想随之而去。

　　她正要转身，却听岛主一声令下：“范易仁、闵玥、沈凌汐三人不得离去！”

　　沈凌汐怔在原地，岛主的凌厉目光，隔着很远，直刺到她身上，令她双腿发颤，动弹不得。如待宰的羔羊，被缚住手脚，唯有听命于屠夫。

　　待弟子们选择完毕，道场上只剩一百多人，零零落落，令掌门仙师摇头叹息，略感寒心。猥主气得直跺脚，心情好比他辛苦养了三年的小猪，正要吃肉，却被人白白放跑了大半，愤恨不已！

　　“尔等既深明大义，日后自当尽心竭力。”岛主并不在意那群离去的弟子，甚至也不在乎余下的人。

　　“吾早已安排妥当，回人世后，各居其位，各行其是！”说着，他一拂袖，道场弟子尽数消失，之前收拾行装者也一并送回。

　　·

　　空荡荡的道场之上，只余沈凌汐、范易仁、闵玥三人。沈凌汐目睹众人的消失，道场的空旷，竟生出繁华幻灭的苍凉悲感。三人忽而又被岛主引至面前，沈凌汐惶恐地垂下了头。

　　“三位爱徒，为我不复岛之最卓绝者，将委以重任。”岛主一个“重”字，让沈凌汐更觉肩头被压弯。

　　“自后金之主努|尔哈赤以‘七大恨’起兵造反以来，战事连年不休，大明日渐衰微。若再不予以抗衡，不出几年，华夏儿女将为女真异族所戮！”

　　十二掌门脸色大变，踌躇难言，玄昙掌门依旧仗义执言：“岛主，您岂能泄露天机？”

　　“吾乃神族后裔，竟说不得天机？”岛主面目骇人，沈凌汐瞧上一眼，胆战心惊。玄昙掌门亦不敢多言，垂手退后。

　　“兹有上古神诀名‘灵犀’，已封印千年，其主就在你三人之中。”

　　灵犀？沈凌汐心想，虽名为此，断然不会是她的。可怀揣着的琉璃牌却倏地飞出，亮得刺眼，其上两句、八个笔画繁多、姿态奇异的字竟明白可识：

　　“情泪化身，灵犀诀主。”

　　沈凌汐颤抖着接住琉璃牌，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几个字，不断摇头。

　　一切尽在计划之中，岛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沈凌汐，汝乃灵犀诀之主！”

　　十二掌门细看面前这个柔弱的小姑娘，她虽为仙道之首，美名远扬，可谁也料想不到，她竟是上古神诀的主人！唯有无忧真人曾瞧出一点端倪，那女孩灵心善感，拥有纯净剔透之心。

　　“只有你才能启封灵犀诀，控制敌军首领的心智，使其退兵，大明才可获一丝喘息之机！”

　　耳中轰鸣作响，沈凌汐跪倒在地，压低了头，嗫嚅道：“弟子……弟子恐难当此重任……”

　　“哦？”岛主面露不满之色。

　　郦云姬眼中的沈凌汐，一如当日般弱不禁风，惹人怜惜。而兄长，竟要她来担救世之责，忍不住进言：“岛主，救世之责岂可加诸一人之身？”

　　“是啊，岛主。”范易仁连忙说道，“大明的朝廷与将士，众弟子们，皆会尽力救世。”

　　“岛主，请三思！”掌门纷纷进言道。

　　“此便是天命！”岛主怒意迸发，直斥道：“救世是她的使命！”

　　跪伏在地的沈凌汐，不知怎地勇气加身，霍然起身道：“若大明灭亡是天命，自当顺应，旁的皆是徒劳。又有何等荒谬的天命，要我一个小小女子承担？”

　　沈凌汐毫无畏惧地瞪着岛主，令熟识她温婉模样的人都为之惊异。岛主却很是满意，不愧为他辛苦栽培，选中之人。

　　岛主和颜悦色道：“如若你甘愿为之，我便实现你一夙愿，如何？”

　　竟开始收买她了，沈凌汐不禁冷笑。可她心底，当真有一夙愿。即便长久漠视，依然存在于那个角落。

　　“那你告诉我，吾父是否为沈洛尘？桃源镇又在何处？”

　　沈凌汐的发问令岛主笑容僵硬，十二掌门脸色大变，尤其郦云姬，竟似眼含泪光。沈凌汐正疑惑间，岛主又从容言道：“我可以告诉你，但不是现在，须先启封灵犀诀。”

　　“我又如何相信你？”沈凌汐不依不饶，大概这岛主也未必知晓，不过是在搪塞她。

　　“哈哈哈哈……”岛主放声大笑，“好，便请众掌门做个见证。今遣你回人世，以三个月为期，汝必将得偿所愿。”

　　沈凌汐默不作声，只觉得自己被推入了未知的漩涡之中，无从选择。又听岛主对范易仁和闵玥说，“你二人本就为辅佐沈凌汐而选，现也随她回尘世之中，保其安稳无虞。”

　　“弟子遵命。”范易仁与闵玥莫敢不从，应下之后，以担忧的目光望向他们的好友沈凌汐。

　　岛主再一拂袖，三人立返人世。

　　·

　　如今的不复岛，又重返千年孤寂时光，诸位掌门不禁叹惋。岛主不置一词便离去，他们又纷纷议论岛主的意图，妄加推断。郦云姬并不参与，连忙前往岛主的洞府。

　　一座罕有人至的洞府，因孤僻荒凉，更添了几分阴森之气。郦云姬不免想起千年之前的岛主洞府，花繁树茂，怡人雅致，不免叹息。许是岛主来不及设结界，她顺利进入其中。

　　闭目养神的岛主早已察觉，开口道：“云姬，何事？”

　　郦云姬定了定神，答道：“沈凌汐，她当真是洛尘哥哥……与梦姐姐的女儿么？”话一出口，她心底竟泛起了久违的失落感。

　　“洛尘哥哥？”岛主冷笑道，“云姬，我才是你的亲哥哥。”

　　“兄长……自然是兄长。”郦云姬一愣，继而恢复平静。

　　“云姬数年都不曾来看望兄长，一来就打听旁人的事，着实令兄长寒心啊。”

　　“兄长闭关经年，云姬不敢叨扰。”她望着兄长映在石壁上的黑影，觉得颇为陌生。“只是，您究竟意欲何为？”

　　“与你何干！”岛主怒目圆瞪，又转而神色平和。“云姬只需耐心等候，事成之后，你的洛尘哥哥或许得见。”

　　郦云姬将信将疑地出了洞府，只见穹苍无星无月，漆黑一片。她多么期待，一线光明的出现。

　　岛主使洞内烛火尽数熄灭，他无比享受黑暗的滋长，蔓延至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角落，紧紧包围。
　　同样是面对即将到来的暗夜，有人愚蠢地顺其自然，直至被黑暗完全吞噬；而他，选择倾尽一切，培植火种，让燎原之火耀亮白昼。

　　黑暗的尽头，正孕育着光明。等待，未必不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