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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骤然离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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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好心人的功课能借我一阅啊?”
陆璞一句话,就让立誓与他淡漠不语的沈凌汐认输了。她控制不住自己不争气的双手,把功课恭敬地放到他案上。才三天而已,她的骨气仅仅维持了三天而已。
陆璞倒也不客气,挥起他的大笔,埋头苦干。前几日他自己胡诌的功课,被掌门和仙师骂得狗血喷头,看来还是蠢丫头的功课有保障。
柳娉婷与邓木然目睹对面的景象,对视一眼,为之叹息。
“多谢啦,大汐。”轻松赶完功课的陆璞说道。
沈凌汐无奈,他居然把自己的美名喊得那般粗犷。不过,他们终究是重归于好了。
如果注定不能成为他的妻子,沈凌汐愿意做他的好友,日日交心。而陆璞也愿意给她朋友般的关爱,毕竟他们已经相处了很久,互相了解。
只是,不复岛要夺走这一切了……
次日,再平常不过的一天,沉迷闭关的岛主突然出关,带着他令人震惊的决定:“两年修习,想必爱徒们或小有所成,或未有进益。于修习并无慧根之辈,准离开不复岛,重返人世。吾与众仙师亦对尔等深表感激。”
不辍道场之上,六百名弟子膛目结舌,就连掌门仙师也大惊失色。
“岛主,您为何忽然作此抉择?”猥主话音发颤。
岛主目光一凛,竟带着逼人的威严:“副岛主,根据两年间比试排名,后三百名弟子今日黄昏时分送回人世。此重任,便交付于你了。”
“是……是。”猥主点头哈腰,连忙施法,于道场上空显示出两年二十四场比试的排名。经过复杂交织,飞快变幻的计算,后三百名弟子的名单赫然在目。
从岛主出现的那一刻,沈凌汐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及至陆璞出现在名单的末尾,沈凌汐听见了心坠地破碎的声音。在一众弟子嘈杂的议论声中,她的心清晰可闻地碎裂了。
不单单有陆璞,还有田小园、郑景,她另两位好友。他们都即将离去……
“好,你们回到凡世,将不能再使用任何仙术。虽保留两年间的记忆,若对外人妄言不复岛之事,亦将自食恶果。”岛主言毕,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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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可以回家喽!”
“唉,我还没在这里待够呢……”
即将离去的弟子们,呈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前者以陆璞、余漾为代表,后者以田小园、郑景为代表。前者皆飞奔回雅舍,收拾行李,临近傍晚才赶回学室与同门作别;后者则长久流连,与同门好友依依惜别。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沈凌汐终将体会到这般滋味,已快控制不住泪水的决堤。田小园与郑景分坐沈凌汐身旁,执手话别。
“真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你们……”田小园呜咽着,如同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她回到人世,又将过回贫苦的日子,洗衣拾柴、烧火做饭,伺候老父,以及后娘和弟弟。没有朋友,没有爱人……黑黢黢的日子。
“凌汐,虽未曾在不复岛寻得兰陵王,可与你交心足慰我心。”郑景还未紧靠着沈凌汐,沈凌汐已忍不住拥抱她。
沈凌汐看了郑景的笑脸,总会忘却烦恼,也跟着一起没心没肺的傻笑。可这一次,想到再也不能坐在她身边,言笑晏晏;再也不能为修习时熟睡的她,把风放哨;也再不能时时听她哼唱小调,婉转轻灵……沈凌汐心情低落,再怎么努力笑,也还是笑不出来。
柳娉婷纵然不常动情,亦不忍见她们过于伤心,好心提醒:“莫忘初临此地岛主所言,再过一年,我们回了大明,大可重逢。”
三人顿时记起,岛主确以三年为期,许众人重返人世。可他今日忽变,来日未必不会陡生变数。
郑景最是乐观,笑脸盈盈:“凌汐,来日到嘉兴寻我,我们一同看戏去。”
田小园跟着说:“等俺出村了,定去找你。”她只怕,回了那里,便永无重出之日。
沈凌汐含泪点头,只听得门外有人轻唤:“凌汐,小园。”二人望去,原是闵玥向她们招手,苏乔于其后向内探头。
二人来到廊上,闵玥拉住田小园的手,轻柔说道:“小园,回去之后要保重身体。”
“给!”苏乔兀地把不知何物塞到田小园手里,转而若无其事地负手而立。
田小园瞅着那一个小瓶发愣,闵玥浅笑,解说道:“乔儿特地为你求的良药,你定要小心收好,每日按时服用。”
“不是特地为你求的,我只是刚好有这个药而已。”苏乔拼命摇头,三人不禁发笑。
“还掩饰啥呀!”田小园挥手拍了苏乔一下。
“我是怕你总咳嗽气喘,以后想找人争辩都找不到人!”苏乔秀眉一挑,扬起了头,似有泪光若隐若现。没了田小园,她将失去很多乐趣,焉能不心伤。更何况,秦帛也将回人世去了,她真想也随之而去,免受相思之苦。
“苏乔!你真好!”田小园竟然向她猛扑过来,苏乔欲抽身而不得,只好任她“上下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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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受触动之余,沈凌汐凝视着小药瓶,思量着为体弱多病的陆璞也求些药去,只怕为时已晚。顾见陆璞案边放着包袱,想必已收拾妥当,案上摆着好些药瓶,定是获赠颇丰。
还有一水晶杯,插着一株仙草,开着一朵小小的蓝花。读遍仙籍的沈凌汐,认出那是冰凝草,可书上却没说冰凝草还会开花。沈凌汐被她吸引,欲伸手碰触,冰凝花立刻发出刺目蓝光警示:
“你是谁?别随便碰我!”
“我叫沈凌汐。你是陆璞养的花吗?”沈凌汐收了手,对她微笑。
“算是吧……”冰凝花亦敛去强光,“你能听见我说话,可真难得。”毕竟跟了陆璞两年,他都没听懂她一句话。
“真好。”沈凌汐垂下眼帘,“他要带你回人间了……”
“好什么呀?”冰凝花不屑道,看她不改一脸真诚,忙问:“难道你就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蠢丫头?”
沈凌汐不明所以:“什么蠢丫头?”
“就是……”沈凌汐刚想听听其中缘故,环抱着苏乔纤腰的田小园却喊她快走,同一饱即将开宴为弟子送别。
沈凌汐让她们稍等,然后温柔地摸了摸冰凝花,祈求道:“希望在见不到他的日子,你能帮我好好陪伴他。”
带着她对他的无限爱意,陪伴着他,好么?
冰凝花正要答话,沈凌汐的一滴泪不偏不移,滴入了她的花蕊。似一团火苗灼烧着她的心,通体寒冷正逐渐退却,前所未有的痛楚将她包围,而那痛苦之中又饱含着欢欣的爱意——她从来都无法理解、无法体会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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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不闻小花回话,沈凌汐擦干泪痕,随田小园等人前往同一饱。同一饱为弟子们准备了丰盛的菜肴,而英容仙姑与一众仙人更为陆璞的离去叹惋不已,抓紧时间请他多指点几道菜肴。
人烟密集,沈凌汐难寻陆璞身影,用餐之后立刻奔回学室找他。陆璞刚好手持花杯而出,一身轻快,而他与余漾的包袱都暂且让关西大汉背负了。大概是大将军最后一回为陆帝、丞相效忠的机会,自然得好好把握。
“咚”的一声,陆璞的胸口被一重物狠狠撞击,他的心肺皆为之震颤。怎么临走时还会遭逢厄运,不复岛就不能跟他好聚好散!
正要破口大骂,手却搭在了柔软上,对上沈凌汐惶恐的眼神。是了,撞他的就是蠢丫头沉重的,装满了诗书文采的大脑袋。
陆璞收回搭在她腰间的手,淡淡地笑了笑:“走了,保重。”
纵然真真撞了个满怀,纵然只差一寸就能贴在他心口,沈凌汐还是没有勇气,紧紧环抱他,聆听他的心声。
“保重。”唯有一笑以对。
沈凌汐僵在原地,转身再寻他的背影时,已然消失不见。田小园、郑景也向她告别,沈凌汐目送她们离去,失魂落魄地回到座上。
学室里已人烟寥落,只余半数弟子,在掌门的注视下,忘却离去的好友,专心修习。
沈凌汐的心空了一块,最珍视的一块。可她并不痛苦,只因坚信,必有重逢相聚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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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下的弟子们都一心向道,修行日渐精进。掌门仙师们无需耳提面命,不必殚精竭虑,渐渐理解了岛主的良苦用心,尽管他们从未看透岛主。
由于辅事大弟子宋咏卿,洒扫督管田小园,以及文艺策论南洁皆已离岛,掌门便把他们的职务统统交给程历。宿敌陆璞走了,还荣膺多个职务,程历自当春风得意。
更激动人心的是,程历所辖什伍中的弟子尽数离去,他顺理成章地坐到了沈凌汐身边,陪伴他的知己。
此番不光柳娉婷有邓木然为之剥橘,沈凌汐亦有程历为之剥柚。可沈凌汐总觉得程历太过聒噪,扰乱了她的寂静——曾经身边的人最喜欢他的寂静。当她思念他的时候,心上炙热的爱意已被剥离,只剩一团执着的痴念。
程历借机日日与知己探讨修道,不知不觉间竟已与她逐渐靠近。半年后的比试,他是玄昙派的第二、仙道的第五,沈凌汐仍为玄昙派及仙道第一。他欣喜若狂,以为自己足以与知己般配,再度表明心意,且当着许多弟子的面。
“我……我当真无心情爱。”沈凌汐尴尬地跑开。
邓木然目睹一切,决定替远在凡间的陆帝,帮沈凌汐一把。他向掌门递交匿名信,说明程历妄动爱欲,图谋不轨之事。很快,程历被掌门叫去谈心,耐心规劝。
程历泪流满面地回到学室,心如死灰,继而开始收拾书箧,要搬到别处去坐。临走时,他塞给沈凌汐一团纸,上面写着:
“你可以拒绝我,但没必要告诉掌门。我那么努力才与你肩并肩,没想到却被最爱的人伤害。
从今以后,你我不复为知己。”
平白蒙受冤屈,沈凌汐自然不好受。虽与程历并不相知,毕竟互称知己多时,也不愿与他闹僵。然而她不知如何解释,索性由他去了,只要自己专心悟道,静待离岛就好。
柳娉婷早知邓木然会好心办坏事,本欲言明,见沈凌汐并无心伤,便不多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新的一卷,大明王朝的图景、众人的命运即将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