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73、金玉其中

　　陆璞日日翘首以盼，南洁的生辰终于来临。他把精心雕琢的墨玉镯赠予佳人，果然她颇为欣喜，还在他面颊上蜻蜓点水般落了个香吻，足令他回味无穷。

　　他不仅了解她的喜好，连她皓腕的尺寸都拿捏得不差分毫，戴上去极为妥帖。先前她那颜色艳俗、雕工拙劣的镯子，大可弃之如敝履了。

　　非也，南洁断不会丢弃那红玛瑙绞丝手镯，那可是她与顾绝峰的定亲信物呢。

　　陆璞可真是会给她添麻烦，非要送她镯子，日后她与他见面的时候要戴这只，隔天见顾绝峰又要换上从前那只，好生烦恼！他这镯子样式还如此古怪，又不见得多么名贵。

　　南洁仅仅在心里嘟囔着，表面上对陆璞依旧柔情无限。她这个人一向公平，断不会因为顾绝峰送了她最上乘的玉华花粉，就对陆璞冷面无情。周旋于两个男人之间，她依然游刃有余，如今虽不可为人所知，也许日后大可炫耀一番。

　　她倒是喜欢游戏笔墨，偶尔被陆璞瞧见，还视为珍宝，认为比频频被仙师夸奖的沈凌汐写得都妙。倒不如将隐秘而阴暗的心事诉诸笔端，私藏起来，永远不被任何人发现。

　　南洁的一页华笺上，已写下她内心对倾慕自己的两个男子的真实想法：

　　“顾绝峰，性情乖戾，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然家财万贯，出手阔绰。与之为青梅竹马，早已订亲，日后若为顾家大夫人，当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不过南洁早已察觉顾绝峰对她并非一心一意，他曾流连烟花柳巷，却谎称是去体察民情。她身边的丫鬟，也曾被他挑逗。日后他定会妻妾成群，那她也要多添几个情郎，这才划算不是？

　　“陆璞，风度翩翩，仪表堂堂，性情随和，文采斐然，此乃其长处。怎奈不学无术，不求上进，恐难成就一番功业。吾不愿为张奉之妻，粗衣恶食，安于贫苦。”

　　更何况，陆璞现今对她痴情一片，实则极为滥情。她对他的情史早有耳闻，先前求爱萧明镜未果，也曾与别派女弟子恬澹泉边旁若无人，保不准还有多少痴情女子芳心暗许呢。

　　小小年纪，手段便如此了得，当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日后定会见异思迁，南洁才不会对他抱太大希望，寄托太多真情。

　　·

　　非也，南洁未免妄下论断了。尽管多段恋情无疾而终，陆璞自是问心无愧，他对每一位心爱的女子都倾注了真心挚爱，以毫无保留的热忱。他从未三心二意，与其他女孩暧昧不清，只是风流才子，难免承受太多爱慕。

　　就在今日，他又收到了一封求爱信笺，郑重地拆开细读。信里，那个女孩说她每个傍晚，都在道场看他蹴鞠，看他漫步，就算不吃饭，依然觉得很幸福。因为他的笑容，好比琼浆玉露，滋养了她干涸枯槁的生命。

　　她还作画一幅，画工虽然拙劣，却看得出她想把自己一颗至诚之心，尽数奉送给他。

　　只不过，他定是不能收的。

　　陆璞的心中顿时泛起几丝痛楚，他似乎不由自主地伤害了很多纯情的少女，纵然并非他本意，还是切切实实地伤害了她们的心，她们的情，她们的爱。

　　是不是他太过光鲜的外表，迷乱她们的心智，才让她们真心错付了呢？

　　若是如此，那么他宁愿割舍这张面皮，让最真实的自己暴露无遗。那时候，她们都会避而远之吧……

　　沈凌汐本来专心解题，还是察觉到陆璞神情低落，忍不住问他：“怎么了？”

　　陆璞摇头叹息，将信笺递给她看。她触及那张信笺，未读已知晓了写信人的心意，心中说不出的滋味。再细看那信中内容，竟似乎感同身受，那一份期待与欣喜，盼望与欣慰，她分明……分明体会过呀！

　　有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如果他也尝过那种滋味，应该会为之感动，可他脸上，却写着苦恼与沮丧。

　　陆璞收回那张信笺，妥善安放。在另一张演算纸上，大笔一挥，递给沈凌汐：

　　“空生了一副好皮囊。”

　　寥寥几字，直叫她心酸。

　　他以为她们只爱他的皮囊，可说不定她们爱他的全部，爱一整个他；他厌弃的好皮囊，却也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他也并非只有一副好皮囊，还有文思如海，雕工如神，厨艺过人。

　　他的好处，多得说不完。

　　沈凌汐想同他说些知心话，却总是难以启齿，只好在纸上写下些安慰他的话语：

　　“岂空有好皮囊？汝之长处，说之不尽。金玉其外，亦金玉其中。”

　　陆璞瞧了一眼，扯了扯嘴角，将纸揉成一团，依旧看闲书去了。无论如何，他还是拥有情爱带来的欢愉就好。

　　沈凌汐也想专心解题，可是总有些东西萦绕在她心头。陆璞意欲拒绝写信之人，那个女孩会很伤心吧。然而她却暗暗欢喜，陆璞不跟别人在一起，她竟然欢喜……

　　整个晚间修习，她都没解出一道算术题。至于内心的难题，更是毫无头绪。

　　回寝一夜沉酣，倒是释怀了不少。她只有一个坚定的念头，那就是在比试中，再度一举夺魁。

　　·

　　转眼间，弟子们已在不复岛修行一年，迎接他们的是本年度最为盛大的比试。平日里，或勤学苦练，或懈怠庸碌，都在比试中现出原形。

　　不负众望，更无愧于己，沈凌汐的名字又出现在红榜的最顶端，傲视群雄。她的术数分数，经过自身钻研，以及与程历探讨问题，已然大幅提升，只比邓木然差了两分。身边人无不对她赞赏有加，露出了歆羡的目光，她也发自内心地开怀一笑，纯粹的笑。

　　向她道贺的人中，少了陆璞，再度沦落至倒数第三的陆璞。他早知道她会是第一，可没想到自己又变差了，简直颜面无存。

　　不复岛年度盛典在不辍道场举行，常年闭关的岛主莅临，副岛主只能退居其后，嚣张气焰被浇灭，化为一团冷灰。

　　比试中总分和单科表现优异的弟子，皆一一上台领取嘉奖，奖品有符咒、典籍、法宝、灵宠等等，当真羡煞众人。

　　范易仁、闵玥、沈凌汐等人，总分和单科皆为翘楚，频频上台领奖，接受众人的注目。尤其是沈凌汐，先前已在弟子中小有名气，如今是仙道弟子中最厉害的一个，更加风光无限。

　　沈凌汐在玄昙派队伍与高台之间来回往返，应接不暇又乐在其中。在高台之上，她顿生“一览众山小”之感，连拂过脸庞的凉雾，也带着些甜滋滋的味儿；飞回玄昙派队伍，她好似功成名就、荣归故里的状元郎，“春风得意马蹄疾”。

　　在经过队伍前头的陆璞时，沈凌汐有意无意地瞄了他一眼。而他也看着她，这感觉妙不可言。

　　万众瞩目之中，她最想留住的，是他一人的目光。

　　盛典结束，岛主大发慈悲，赐给弟子们三日休憩时光。沈凌汐与田小园、郑景一同回雅舍的路上，前面有一群别派的弟子，议论纷纷。

　　“玄昙派那个沈凌汐好厉害啊！”

　　“确实！”

　　“长相虽寡淡，才华真是令人佩服。”

　　沈凌汐不禁为之一笑，她居然成为旁人茶余饭后谈论的中心了，世事真是奇妙。不过倒不是第一次听了，之前盥洗时还听到邻派女弟子的疑问：“你听说了吗？咱们仙道这次比试第一是玄昙派的沈灵犀，此人是男是女？”

　　此番展示之后，所有人都该知晓，她沈凌汐是个长相寡淡的女孩了。

　　·

　　三日时光，于弟子们而言实在如白驹过隙，眨眼之间。沈凌汐不过浣洗衣物、研习典籍、与友人谈天说地而已，陆璞不过烹制美食、把酒言欢、与南洁相约溪畔而已，便又要回到学室里枯坐修习。

　　玄昙掌门在弟子们坐好的瞬间，发表他的讲话，首先自然免不了对沈凌汐等人的溢美之词，以及对陆璞等人的挖苦之词。紧接着步入正题，掌门想要重新选拔辅事弟子，采取投票的形式，除已经当选过的弟子之外，都可以参选。

　　同时掌门也作出了一些规定，比如辅事大弟子指定为宋咏卿，仙道督学必须功课优异，修练领队、雅舍监管不得有违反岛规的记录，等等。

　　沈凌汐对仙道督学几乎势在必得，但她不敢太过自信，只怕结果会让自己失望。而她觉得除自己之外，再无仙道督学的合适人选，于是也投给了自己。

　　其实，她可以相信自己的实力与人缘，会让她如愿以偿。全派三十二个弟子，尽数把票投给了她，她是当之无愧的仙道督学。

　　副辅事弟子花落柳娉婷，洒扫督管为田小园，文艺策论为南洁，都并非沈凌汐那般全票通过。修练领队、雅舍监管由于没有合适的人选，仍由程历担任。

　　尘埃落定之后，友人们又来恭喜沈凌汐，尤其是程历，能跟知己共事使他兴奋不已。

　　不知怎的，沈凌汐很怕乐极生悲。全票通过意味着众人对她寄予厚望，而她若是办事不力，岂不是辜负了他们？

　　沉甸甸的担子又压在了凌汐的瘦肩上，在她再度被目之为能人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