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55、春梦无痕

　　“知己，你是不是不舒服呀？刚才我看你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呢。”

　　晚间修习结束，弟子们纷纷赶回雅舍，沈凌汐刚要起身离开，就被程历拦下，殷切问询。

　　郑景将程历推出一些距离，没好气地说：“你真是明知故问呀！凌汐这么好学的人，要不是生病难受，才不会在课上睡觉。”随之，她与凌汐执手相望，万千柔情凝于眸中，温柔地问道：“凌汐，你还好吗？”

　　沈凌汐点点头，浅笑道：“我喝药之后好多了，多谢你们的关心。”

　　“喝药？”程历一脸狐疑，斜睨着整理衣冠的陆璞说：“该不会是某人意欲讨好你，不辞辛苦地为你求药吧。”

　　程历的话虽不中听，却恰巧合了沈凌汐的心意，她正想趁机瞧瞧陆璞的反应。可程历话音刚落，陆璞便纵身一跃，飘然尘外。

　　郑景捏了捏凌汐的手指，笑嘻嘻地挤眼：“我瞧得一清二楚，他出去了好一会儿，回来之后就喂你喝药了，是也不是？”她尚未回应，郑景又侧着头，讪讪道：“真想不到他那样放荡不羁的一个人，还会对朋友两肋插刀呢。又或许，你对他来说意义非凡……”

　　“知己！”程历忽而低吼一声，打断了郑景的话，对沈凌汐真挚得有些可笑地说：“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你告诉我，我来帮你。不必欠他的情，将来不好还的。”

　　“欠他的情不好还，欠你的情就好还啦！”郑景对程历总是干扰姐妹之间知心交谈极为不满，逮住机会就要驳斥他。

　　“当然！”程历从容应对，“我对知己那是不求回报的付出，而他则是不怀好意！图谋不轨！”

　　世上本就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当你对一个人掏心掏肺的时候，你总会希望他对你也能有一点好，“投桃报李”说的便是如此。只可惜这个道理，他们都应该早一些明白。

　　沈凌汐对他贬低陆璞的说法很不舒服，郑景观其神色，领会了她的心意，揶揄程历说：“你就会搬弄是非！依我看，陆璞对凌汐不比你差，你还是勉力躬行为妙。”

　　程历向郑景作了一揖，乖顺地应道：“景姐教训的是，小人日后定当用心服侍凌汐小姐。现在先让小人护送两位小姐回府吧。”

　　二人皆被程历逗乐，勉强答应与他同行，一路上他像只乌鸦一般在她们耳边聒噪。随后凌汐与郑景达成共识，日后无论程历耍什么花样，她们都不能答应与他同行，否则定将被他吵闹而死。

　　·

　　回到雅舍，沈凌汐终于获得了先前习以为常，如今弥足珍贵的宁静氛围。她瘫软在榻上，从她身边经过的田小园目不斜视，更休说关心她了。虽然心寒，又无计可施，她不知怎样才可以冰释前嫌。

　　洗漱之后，她钻进舒适柔软的梦巢，满身的疲倦使她不再忧思多虑，枕上安眠。许久不曾入梦的她今夜有幸得到梦仙的眷顾，为她编织了一段颇为旖旎的梦境：

　　她被送去了山水之间的幽地，那个地方很像桃源镇，又绝非桃源镇，因为心存恶意之人全然不复存在。她与一名男子携手入了一间竹舍，他们都身着金绣罗绮的华美锦衣，本应风光无限，然清瘦的背影置于高林深山之中，总归有几分落寞。

　　他们过着平淡的隐逸生活，似淡而实美，中有至味，是为清欢。他们有几亩田地，春播秋种，迎风舒展的新苗张开了小小的翅膀；他们修篱栽花，无所偏爱，百花各植一株，四时芳菲尽收眼底；他们有一猫一犬，牛羊鸡豚，竟然相处融洽，未有纷争；他们饮酒品茗，对弈抚琴，观书闲谈，赏月聆溪，个中趣味言之不尽，体之不得。

　　那个人是她未来的夫君么？可惜他的面容总蒙着一层薄雾，瞧不真切。不过也好，若是瞧见了，那多无趣。

　　可以确信的是，他的厨艺应当不错，她只需坐在桌前等候，他就会为她端上琳琅满目的菜肴。上苍待她不薄，知晓她的口味被陆璞养得刁钻了，于是派她的夫君满足他余生的口腹之欲。

　　无论他是谁，她既然与他过着梦寐以求的日子，定会幸福终生，平安无虞。

　　·

　　陆璞窝在被衾里观赏冰凝花的光泽，觉得不似从前那般刺目，自以为她受到了他的感化，性情变得温和。于是他试着对她倾诉他的烦心事：“我今夜仿佛中了邪，居然为了逃脱晚间修习去帮蠢丫头熬药，累得半死也讨不到什么好处，还被他们看了笑话！都怪那个蠢丫头，身子那么羸弱，咳得都要咽气了。”

　　“不过我又不是她的仆人，凭什么帮她做事？再者说，她还有那么多知己给她做牛做马呢，我以后就别多此一举了，你说对不对？”

　　一下子听他说了一连串的话，冰凝花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好像很讨厌那个叫“蠢丫头”的人，又好像因为关心她而气怒。她无法问出心中的困惑，只得用忽明忽灭的光向他示意，期盼他的回答。

　　“天啊！”陆璞再次见识到她的灵性，惊叹道：“你真能听懂我的话吗？”

　　“不懂！”

　　低沉浑厚的男声吓得陆璞魂飞魄散，他决计想不到这朵小花的真身，居然是一个与抠脚大汉如出一辙的粗野汉子，惊惧之下差点把他扔到地上砸碎，又听他呼喊道：

　　“俺不懂你们这帮娘们儿为啥像泥鳅一样黏在俺身上，怪烦人的！嘿哟，俺骨头都酥了……”

　　原来是关西大汉的春梦呓语，真不知那些香艳情景都是他意淫出的，还是切身经历过的。如果是后者的话，那陆璞真真要自惭形秽喽，因为他连那般的春梦都做不得。

　　不过他这才舒了一口气，抚慰那株娇滴滴的小花，为他方才的惊恐致歉，险些冒犯了这位明艳动人的小花仙。

　　方才还对她说了一大堆莫明其妙的话，忽然就想把她摔到地上，现在又来讨好她，之后不知道还会怎样对她呢？冰凝花着实捉摸不透面前这个叫陆璞的少年，虽然已经待在他身边好些时日。她索性灭了自己的光，不去理他。

　　“哎？”陆璞在漆黑之中手足无措地唤着，“小花仙……小花仙……你生气了吗？”

　　“不生气！”远处传来大汉斩钉截铁的回应，“俺快活着呢，哈哈！”

　　陆璞顿时哭笑不得，多情的他惹恼了无情的小花，又被滥情的汉子惊扰了——此夜颇为难堪。

　　·

　　“呦嘿！”晨起忙碌之时，关西大汉平地一声吼，震慑了整个不复岛。随后他向余漾得意地抱怨：“俺一宿又消耗了不少精力，那帮娘儿们忒难缠了！好兄弟，日后你定要帮俺分忧啊！”

　　“对不起，我爱莫能助。”余漾挣脱开被大汉握住的手，跟随一脸鄙夷的陆璞出门去了。陆璞还留给大汉千金一诺，说就算余漾不肯帮忙，他必定为兄弟两肋插刀，殚精竭虑亦在所不惜。

　　二人在晨间修练开始前一秒来到道场，匆忙之间，陆璞还是一眼望见了神清气爽的沈凌汐。

　　蠢丫头这是病好了么，还算她有些良心，没辜负他含辛茹苦熬出来的良药。这更加说明他在治病救人上也颇有天赋，若是不做厨子的话，他大可以开个医馆，悬壶济世。

　　回到学室，陆璞挨近了瞧她，果真面色红润，气清声亮，眉目之间似有喜色。“哟，”他忍不住打趣道，“你的病来去匆匆呀，才一天就全好了？”

　　沈凌汐对他报以微笑，真诚地注视着他，柔声说：“多亏了你的灵丹妙药，我才如获新生。”

　　陆璞被盯得有些发毛，赶紧躲避她的目光，在案上胡乱翻找一通。是了，昨夜光顾着帮她熬药，他的每一门功课都原封不动地躺在那里，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了可怕的獠牙。早饭之后就要尽数上交，他怎么可能在短短的时间里赶完呢？

　　“那个，”他幽幽地开口，“把你的功课借我参阅一下呗？”

　　本以为蠢丫头会严词拒绝，并且教训他功课要自己认真完成，绝不能照抄别人的。不成想她温顺点头，问道：“你要哪一门功课？”

　　“全部！”陆璞中气十足地说。

　　沈凌汐撇了撇嘴，还是把认真细致做好的功课全都递给了他，她那时虽气虚无力仍笔耕不辍，完成的功课与往日别无二致。

　　陆璞对她的乖巧举止满意极了，将功课一一摊开，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目之所及，每一页都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文字，不留一丝缝隙，他顿时惊诧万分——她一个病人还能写出那么多字，而身康体健的他却得绞尽脑汁，凑出三五字来。唉，她可真了不得呀！

　　哼，他终归不服气，蠢丫头长篇大论地说废话，不如他言简意赅、不落言筌！只可惜仙师们不懂此中真意，总将他的三言两语判为低分，还常常数落他。管他们呢，他现在就摘取蠢丫头的只言片语，为己所用，看看结果如何。

　　陆璞安然无恙地度过了一天，没有因为功课挨骂，回答问题时也有蠢丫头帮衬，自然如虎添翼，所向披靡。他不再认为昨夜熬药的辛劳得不偿失了，她日后若是总像今日一般帮扶他，他在玄昙派便无所畏惧了，简直是捡了个大便宜。

　　沈凌汐最不喜抄袭功课的行为，与窃取别人的劳动成果没什么两样。自从被清辉仙子嘲弄之后，她也不愿意在陆璞答题时不遗余力地提示，反倒让他有了不认真修习的借口。

　　怎奈他的药如同雪中送炭，而昨夜的美梦譬如锦上添花。而她，除功课修习之外，也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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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