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54、药到病生

　　昨夜星辰昨夜风，寒意入骨心烦忧。沈凌汐今日晨起时，身子如同雨后黏在地上的柳絮，难以与床铺分离。

　　见她颇为不适，马铃让出了自己打扫雅舍的机会，让她不必去道场修练。她虽然感激，却连拿扫帚的力气都没有了，勉强蹲下身来，学着宋咏卿的样子，擦了擦不算太脏的地面，缓缓挪移到了学室。

　　沈凌汐从小到大都受到悉心呵护，几乎不曾生病，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因病消沉的滋味。她以为仙气缭绕之地，更不可能病魔侵体，不料还是被摧残了。书上的大家闺秀偶感风寒，府上会派人请郎中瞧病，不复岛上有郎中吗？

　　要不还是忍忍吧，也许不日即可痊愈，要相信自己的身体与意志。

　　如往常一般读书修习，一缕晕眩感始终萦绕在她眼前，摇摇欲坠，随时都要倾颓。熬过早晨，她晃晃悠悠地去用早餐，只吃了几口清粥，恢复了些气力。

　　回去晨间诵读，沈凌汐开口欲言，却发出难听的嘶哑声响，立刻住口不言。陆璞趁着人声杂乱，又开始胡言乱语：“元漪仙子，你的爱徒沈凌汐，在晨读期间一言不发，多么可耻！快过来瞧瞧她的真面目吧，把这个滥竽充数的人给揪出来！”

　　沈凌汐要保存体力，不想浪费在赏他白眼这种小事上。陆璞见她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许是身体抱恙，便不再嬉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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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半晌，头晕目眩略有好转，却又咳得厉害。沈凌汐不禁担忧自己患了痨病，命不久矣，可手帕上又见不到血迹。还要度过一个漫长的修习之夜，只求神灵能够尽快将她解救出去，那她以后定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陆璞听她咳过第二十二次之后，终于按捺不住，拍拍她的后背，把手覆到她额上。确乎灼热而发烫，他惊叫道：“蠢丫头，你小命不保了！”

　　沈凌汐被他吓着，犹疑道：“你……你如何知晓的？”

　　“我精通医理，自然知道。”陆璞正襟危坐，作捻须状：“你需要我救你一命吗？”

　　“不必了，我情愿自生自灭。”看他那不怀好意的样子，定是要借机羞辱她，凌汐宁死也不屈服。

　　蠢丫头病得那样厉害，还在嘴硬，陆璞真想痛骂她一顿，又可怜她，于是冷哼道：“那我还偏要救你，等着瞧吧。”

　　陆璞霍然而起，拂袖而去，从静滞的众人之间掠过，飒沓如流星，在沈凌汐眼中竟生了几分侠客义士的孤勇英气。她等待着他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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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璞三步并作两步地下了楼，便径直去往同一饱。仙人们见他如瞻神人，当下搁了手中的活计，围到他身边嘘寒问暖，顺便询问些烹饪中的不解之处。他不答所问，迫切言道：“你们这里有什么草药吗？能治风寒的？”

　　仙人们告诉他，此处只有食材，并无任何草药。不过他可以四处寻找，岛上的仙草俯拾皆是。

　　仙草？恐怕都是些华而不实之物，平时把玩一番尚可，治病救人可派不上多少用场。

　　“那仙丹呢？都是仙人，总应该有仙丹吧。”陆璞追问道。

　　面对他的追问，仙人们皆忸怩哽咽，未免太过小气。于是陆璞又说：“我不要太名贵的，但凡能够清热止痛即可。”

　　鲶鱼胡子仙人艰难地向他道出了实情：“唉，非是吾等吝啬，我们身上确实没有一颗仙丹啊！整个不复岛唯有副岛主一人能够开启紫金炼丹炉，也只有他能炼制出各种灵丹妙药。老夫纵然有心帮你，也实在无能为力啊。”

　　“猥主、猥主，又是猥主！怎么无论做什么都摆脱不了他的魔掌！”有朝一日，陆璞定要率领仙人弟子揭竿而起，捣毁猥主的老巢，砸烂那个破丹炉，狠狠地出一口恶气。但现在他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为了蠢丫头去求猥主赐药吗？

　　不，安能为了一颗药而摧眉折腰事猥主，使他不得开心颜！

　　“小师傅，你来啦。”英容仙姑一见到陆璞这小家伙就开心得很，可今夜的他面露难色，不似往常般快活，身边那些老仙也都垂头丧气，令她费解。“怎么了，是不是这帮愚钝老仙惹你生气了？”

　　“哎呦仙姑，我们哪敢惹怒小师傅！”鲶鱼胡子仙人摇头叹息，“只是能力不足，帮不了他的忙啊。”

　　英容仙姑理了理陆璞鬓角的乱发，安慰道：“小师傅遇到什么麻烦了，他们帮不了，仙姑一定替你办到！”

　　陆璞不假思索地答道：“我想要治疗风寒的药。”

　　“风寒？你染病了么？”陆璞连忙摇头，仙姑仍为他号脉，确认无虞才安下心来，说道：“这有何难，不就是些药么，我立即去凡间采买。”

　　“多谢……”他尚且来不及说完一句感谢之言，仙姑已然不见踪影。眨眼间的功夫，她再度显现于他面前，将一包药交到他手上：“怎么样，仙姑说到做到吧。”

　　陆璞又要道谢，仙姑叫他免去客套礼节，赶快熬药去。仙人已为他搭好药罐、生起火来，并试图以仙力加大火势，助他一臂之力。他想起先前为母亲熬药，医官特意叮嘱，要小火慢熬，如此汤药才不会太过灼烈，最大程度地保留药物精粹，滋补温润，于病情最为有益。

　　于是陆璞阻止仙人们一蹴而就的做法，用扇子轻柔缓慢地扇火，直到手腕都累得酸软，心里还抱怨着害人不浅的蠢丫头。他不过是想趁机逃脱晚间修习罢了，却为她耗费这么多精力，实在太不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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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药成之后，陆璞瘫坐下来，气息奄奄，差点没救得了她，自己反倒命丧黄泉了。体贴入微的英容仙姑为他端来一碗亲手做的羹汤，果然仙姑最疼爱他了，他欢欣地享用起来。

　　仙姑目睹他熬药的全程，又被这小家伙的专注打动了，同时很好奇何人于他而言无比重要。她眨了眨眼，浅笑问道：“小师傅，将要服下汤药的是你喜欢的人吧？”

　　“我才不喜欢她！”陆璞大惊失色之下脱口而出，却生生被呛到了：“咳咳咳……咳咳……”

　　心事被戳穿，陆璞的反应居然如此激烈。英容仙姑连忙安抚他，看到他涨红的脸，又禁不住发笑，“你看你，心虚了吧。”

　　“没有！我真的没有！”他又坚决地否认，下定决心要撇清与蠢丫头的关系：“仙姑，你知道我一直是乐于向人伸出援手的心善小师傅，故而身边的友人染上风寒，我为她熬药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了。再说了，她如果病势蔓延，难免会殃及我，那您不是要心疼了吗？”

　　“好了好了，我的小师傅。”仙姑听了他连篇累牍的说辞，更加确信他在掩饰内心真实的情感。或许情窦初开的孩子都只想把那些事藏在隐秘的角落里，不愿意让他人窥探，而她刚好是通情达理的仙姑：“有些事你不愿意说，我就不多问了，只要你不因此而困扰便好。”

　　陆璞觉得仙姑的话有些不对劲儿，似乎他的解释越描越黑了，还是尽快回去，免得误会越来越多。他迅速将羹汤喝完，拿好汤药，对仙姑说：“那位朋友还等着这药呢，我先回去了。”仙姑点头微笑，目光里饱含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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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璞的朋友确实在等着他的药，等到心灰意冷，等到沉沉睡去。还好掌门今夜未过来巡查，否则看到一向勤学的沈凌汐公然沉眠，还有陆璞不知所踪，不明缘由之下，定然火冒三丈。

　　陆璞一路疾奔回学室，只是在进门之前放慢了脚步，以免失了从容不迫的风度。她只不过是他普渡众生中的一粒微尘罢了，希望她不要自作多情，误以为他有多么在意她，进而对他产生一些——

　　哟，她居然睡着了！掌门啊，你怎么不过来揪着她的耳朵，把她拎出屋子外面呢。不能因为她是你的爱徒，而他是你的劣徒，待遇就天壤之别啊。

　　他坐下端详她形容枯槁的样子，睡梦中双眉紧皱，眉间沟壑深亘，汗水浸湿的几缕发丝粘在毫无血色的脸上，眼角犹存的泪痕凝成无尽愁苦。本想把她惊醒的他竟又生了怜惜之意，凑近她耳边轻呼：“凌汐，起来喝药啦。”

　　双眉骤然舒展，凌汐睁开的眸子里微露喜色，看到熟悉的温和面容，还有他递过来的汤药，未及饮下，似已痊愈。

　　沈凌汐盯着黑黄的汤药，看透了良药苦口的本质，咬咬牙决心把它一饮而尽。真正入口的时候，她口焦舌燥，其实尝不出任何滋味，只能感受到一股热流涌进心扉，暖意融融。

　　“把它吃了，就不会苦了。”陆璞递给她一颗桃花状、桃花色的蜜糖，从此她眼中的桃花夭夭尽是甘甜的滋味。

　　“这药你从哪里得来的？”其实她关心的是，这药是否为他亲手所熬，如果是的话，那她还想再多喝几碗。

　　蠢丫头眼帘低垂，不敢正视他，这就糟了，莫非她真的胡思乱想了？陆璞感觉大事不妙，摊开了他的秘本，冷漠言道：“你管那么多干嘛，我又不是去偷去抢了！你喝了药就赶紧好起来，省得在我边上萎靡不振的，让人看了就心烦。”

　　“我已经好多了，谢谢你。”沈凌汐怕惹他生气，不再追问，打起精神读书。

　　她喝了他的药之后，尽管不再头晕目眩，却总觉得他的身影在眼前飘摇飞旋，挥之不去。

　　是药三分毒，此话确乎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