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35、分派之时

　　云梨门中，郦云姬将批阅完毕的各门试卷下发。沈凌汐把文道、仙史的试卷置于最上，如将军擦拭着血刃仇敌的宝剑般，欣赏着自己的累累硕果，而术数跟功法的败北证明被她压在最底下，她只恨不能立刻焚之而后快。范易仁和田小园都只瞄了一眼，便将试卷折了收起，只不过前者是不屑一顾，后者是不堪入目。

　　“有意研习仙道的弟子起立，此乃最终确认。”郦云姬话音刚落，田小园再次身先士卒，率众而起。这一次，除了之前的五位女弟子，又多了两名女弟子，看来是排名末尾之辈。

　　田小园颇有深意地瞄了一眼后排正在抠手的秦帛，他都要零落成泥了，还执迷不悟地待在仙术阵营，真是跟苏乔那臭丫头一个德行，一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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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郦云姬教徒有方，或是弟子们天资过人，总之云梨门在此次比试中仙术、仙道皆列于十二门派之首。并且其他门派在发榜后，最终研习仙道的弟子成倍增长，尤其是玄昙派，将近一半的弟子投身于斯。随后召开的全体仙师集会中，猥主遂又借题发挥，对郦云姬极尽谄媚之态，对玄昙掌门则是没个好脸色。

　　猥主说出了他讨好郦云姬的妙计：“云梨门弟子能有如此佳绩，云姬仙子可是头等功臣啊！这样吧，我打算将贵派尊为十二门派之首，仙术的前五十名爱徒皆让你收入囊中，悉心培育，你看可好啊？”他居然还突发奇想地添了这样恬不知耻的话：“云姬若是觉得担子太重的话，鄙人便义不容辞，忝列副掌门，我们携手并进方是最好。”

　　此言一出，仙师们一片哗然。掌管仙道门派的玄昙掌门自觉不能越俎代庖，干涉仙术门派的事宜，何况副岛主对他已是不满，故闭口不言。盈竹掌门便揽下了进谏之任，他因仙龄最小而谨言慎行，却也最有血性，见不得偏颇之事：“副岛主，此法实有利于优中择优，但未免有失公允，各派掌门弟子极易对您心存怨言啊！”

　　摆平了一个“包青天”，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猥主烦躁得很：“怨言？他们有没有我不知道，倒是你摆明了对我不满呢。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辈分，什么话都敢说！”

　　“副岛主！”郦云姬对猥主实已忍无可忍，他吐出的每一字都让她恶心至极。“我不愿殊于各派，有失偏颇。请您尊重每一位仙师的意见，包括我的想法。”

　　既然她不愿意，猥主也不好再强求了，毕竟“不可忤逆美人”是他的一个人生信条。

　　不忤逆美人，也就意味着要时常被美人拒绝。猥主心如刀割，仙师们联名提议的将文道、术数列为仙道、仙术的共同功课，因二者为必须精研的根基，都被他当成了耳边风。他只好点头敷衍他们，决定下次集会前给他们服下喑哑丹，省得他们唠叨个没完，不给他体会心痛的清静。

　　集会结束，猥主回到自己的一方净土，思量许久，还是在分派结果里耍了一点小心机。他把云梨门的大部分精锐弟子都留给了郦云姬，把“混世魔王”陆璞和另外一些不思进取的“问题弟子”毫不吝啬地送给了玄昙掌门。至于其他的门派，他便随手一分，鱼龙混杂。痴心不悔的猥主惟愿郦云姬能感受到他的良苦用心，其次是威慑玄昙派那老家伙一番，不要再妄图与他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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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弟子回寝前，各派掌门传达了分派的新讯息，即明日傍晚便公布分派大榜，晚间修习前必须搬到新的学室和雅舍。以及“仙道亦修术数功课”这个让沈凌汐和许多弟子五雷轰顶的消息，立时便有弟子反悔，为时已晚。沈凌汐仍是不后悔，她不会因为这小小的瑕疵便舍弃一整块美玉。大不了便精雕细琢，修炼一副好手艺出来。

　　分派前夜的雅舍里，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洗漱、铺床，与往日无甚差别。即便明日此时便会身处异室，新人换旧人，大多数人都还是乐于期待变化带来的新奇趣味。沈凌汐此刻满腹心事，她执拗地认为这一间雅舍和里面的人是最好的，闵玥深入骨髓的温柔体贴，苏乔和田小园无缘无故的斗嘴吵闹……她都不愿割舍。

　　伤离别，黯然销魂。她抱着毛绒绒的波斯毛毯陷入沉思，那是她说自己体质寒凉，夜里时常冻醒之后，闵玥给她的。这是盖它的最后一夜，明日离开时就要归还。

　　苏乔轻轻掀开她的白纱帐，钻了进去，还示意她不要惊动。沈凌汐接过她递来的笺册，翻开一页，写着最令她苦恼的术数题目，工整明晰。苏乔拉住她的手，压低了嗓音说：“凌汐，这是我整理出的术数类题，你可以参考一下，也算是临别赠礼。”

　　“谢谢你，苏乔。”沈凌汐由衷感谢她的雪中送炭，也想不到平素高傲的她如此贴心。

　　“嗯，那个……”苏乔支支吾吾起来，半天才勉强说出了她的本来目的。“我想问你，关于秦……那个人，和你们派一个美女的事情。”

　　原来她是有所求呀，不过沈凌汐也不介意据实相告。但苏乔知道了之后，又会做些什么呢？

　　“咳咳！”田小园隔着帐子大声咳着，拉开了她与苏乔“最后一战”的序幕：“那个人？一个美女？有人这么关心，这么好奇啊！”

　　帐内光线昏暗，沈凌汐还是看到了苏乔瞬间涨红的面庞。帐外，田小园巧舌如簧：“还偷偷地问这问那，怕谁知道呢？”

　　“我只是随便问问，也不怕谁知道！”苏乔冲了出去，直面挑战。

　　闵玥无奈地笑着，语气宠溺：“你们俩呀，都最后一晚了，还不清闲。真好！”

　　铃音截断了战火的蔓延，四人各自上床，度过了这最后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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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璞的最后一夜睡得格外香甜，甚至使他误以为自己做了美梦。想着很快就能摆脱讨厌的余漾和粗俗的关西大汉，他快活极了。可是这两个跟屁虫居然也学仙道，万一又分到一派了呢？哎呀，就算分到了一派，也不能同寝了吧！若是真的一语成谶，他宁愿打地铺、露天而眠，也不要再和那两位共处一室。

　　他不禁又埋怨起不复岛，对于他这种身骄肉贵的大少爷，就应该拥有宽敞明亮、装潢精美的单人雅间，遗世独立才好。跟一群粗鄙之人挤在一起，是对他身份地位令人发指的侮辱与摧残。

　　陆璞连晚饭都不去吃，就来到大堂守候分派大榜，只为第一时间一窥真容。只一眼，他的心便凉透了半截——那两个跟屁虫果然还跟他一派，真是甩也甩不掉！然而他们都还在玄昙派，这倒合乎陆璞的心意。玄昙掌门比起其他掌门，还是有点人情味的，很好说话。

　　再一眼，陆璞居然发现了她的名字，她也的确应该归于仙道。在海上她被他救下，意外跟随他来到不复岛，如今又将成为一派弟子，细想来还真是缘分不浅。既然如此，他要不要考虑一下和她重归于好呢？

　　“沈凌汐”，她的名字位于榜上的第四名；“陆璞”，他的名字在榜尾的倒数第三与她相望，似乎遥不可及。想必在她心目中，他早已烙下了“负心汉”的名号，那么和好的事情，还是看她的表现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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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涯斋的大堂里，充盈着喜悦与忧伤的气味。面对着投影出的流光文字，有人雀跃，有人失落，有人窃喜，还有好多好多说不出来的滋味。

　　沈凌汐和田小园为她们都分到玄昙派而激动不已，沈凌汐也为自己的排名窃喜。马铃也在这一派，排名在田小园之后。除她三人之外，再无云梨门的弟子分到此派。

　　“哇啊！”田小园的一声尖叫意味着她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同时再一次招来众人的关注。她的一根弯曲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朝大榜划了两下，然后双手合十，虔诚而响亮地说：“感谢神灵保佑，让俺梦想成真！大恩大德，来世做牛做马也无以为报！”

　　小园语气庄严持重，但凌汐听了总觉得好笑。她辨认着方才小园手指划过的方位，那个人的名字飞快掠过，明晃晃的，扎进了她的双眼。心湖里跃起一条调皮的鱼儿，尾巴扬起高高的水花，溅到她的眼眶里，湿漉漉的，凉沁沁的。

　　她与他的缘分，未曾断绝，还在蔓延滋长。像缠绕共生的藤蔓，像渐行渐远的春草，像拂了一身还满的落梅……他却说，她像裹在他裤腿上的烂泥。既然清不净甩不掉，干脆连裤子一起丢掉。

　　即使有千千万万个美极妙极的比拟，他给她的永远是，他能想出的最让她心碎的一个。

　　她不受控制地寻觅着“狐狸精”的名字，发现不在一派，顿时心生宽慰。她只是不想分到同一派之后，更加频繁地看到他们的柔情蜜意，那她还不如跟他离得越远越好呢。为了避而不见，她在那日之后几乎不曾去恬憺泉饮水，宁愿每天都到清欢坊取人间山泉。总而言之，一看到他们，她的正义感就蠢蠢欲动，就会非常不舒服，难受极了。

　　和陆璞同在一个门派，沈凌汐看起来也没有多开心，田小园疑惑不解：“装模作样干啥，他难道不是你朝思暮想的人吗？跟俺一样，实诚点儿，那样神灵才会继续保佑你！”说罢，她又双手合十，重复了几遍感恩神灵的话语。

　　沈凌汐这才注意到“余漾”，那个让小园倾注虔诚誓愿的人。冯正中词有“再拜陈三愿”的痴心女子，小园似乎可以达成与君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的一愿了。

　　“天啊！”还愿过后的田小园又有重大发现：“不复岛第一美人竟然也在我们派！再加上两大美男，那该多么赏心悦目啊！”

　　沈凌汐再一次后知后觉，看到柳娉婷的芳名就在自己的大名下方。这个公认的第一美人，先前是盈竹门的弟子，经常来云梨门传达元漪仙子的功课要求。沈凌汐有幸窥得数次芳容，肤皑若雪，目皎如月，巧笑倩兮，翩若惊鸿影……便是以她读过的所有描摹美人的篇章比之，也不为过。凡美之人物，但见其外表，便难以生出厌恶来。

　　不仅眼见，关于柳娉婷的轶事她也颇有耳闻，主要来源于闵玥和苏乔两位知情人士在雅舍里的散播。或许是美人相轻，苏乔对她颇有微辞，说是高傲娇惯、不可一世。田小园对这世上还有人比苏乔更骄傲的质疑，也道出了沈凌汐的心声。闵玥与柳娉婷是同座，说若是了解她，就会发现她其实真的很好。

　　耳听为虚，沈凌汐以后有机会接近她，甚至了解她，很期待一个活在真实里，而不是传说中的她。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问问柳娉婷，作为第一美人备受瞩目，究竟是怎样一种美妙的感觉？毕竟她是终其一生都不可能体会到一星半点的。

　　对了，以后可会有深情才子为她作《娉婷赋》，可会有丹青妙手绘出她的绝代风华……

　　不容沈凌汐多想，猥主恶声恶气的催促分派让大堂里的弟子如惊弓之鸟，四散而去。她和田小园刚上楼，便看到应杰负箧疾奔而去，无时无刻不忘领头大任。她们从后门而入，开始整理杂物。原本每人只一书箧、一玉典、一竹筒、些许纸张笺册而已，怎奈清欢坊海纳人间各地珍宝美物，弟子们纷纷添置，堆积如山，整理搬运尤为艰难。

　　郦云姬负手立于学室前，静默地凝视着忙碌中的小小身影，其中的三分之二即将离去。决定采取分批多次搬运的沈凌汐抱起书箧，抬头瞥见目光空洞的云姬仙子，古井无波般的人。

　　迈出学室门的那一刻，她萌生了一个念头，若是日后她真能于心术有造诣，定要用心抚摸郦云姬心底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