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29、犹恐相逢

　　苏乔正要回嘴，闵玥又适时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她语重心长地言道：“莫要争吵不休，饭菜都凉了。无论是哪位仙人，既处不复岛，必有其过人之处。你们可以不喜，然不应轻视任何一人。”

　　“明明是苏乔瞧不起你们掌门，俺可没说啥！”田小园仍是不依不饶，沈凌汐便问她：“小园，剑术讲了些什么呀？我饿得头晕，没仔细听。”

　　“讲了……”田小园面露尴尬之色，“俺其实也饿了，没听啥。”她听也听不懂，只当变戏法看了。

　　“是吗？”苏乔面露鄙夷之色，“看你说话的力气挺足的呀，哪里像饥饿之人！”

　　田小园把筷子往饭碗里使劲一戳，新的战火眼看着又将燃起。闵玥再一次使出了她的“绕指柔”，挽救了危亡的局势。她不慌不忙地对沈凌汐说：“我派也修习了剑术，待夜间回雅舍，我把听课所作手札借给你看。”

　　“好，谢谢玥儿！”沈凌汐仿佛从闵玥一言一行中窥见了一种温柔的力量，如水般流转低回，善利万物而不争。

　　或许田小园也被此力量感化了，重新拿起筷子吃饭，把要斗嘴的话咽进了肚子里。苏乔亦然，收敛起嚣张跋扈的神态，静若处子。

　　她们四人用过午餐，得意洋洋地经过焦急等待的弟子们。回无涯斋的路上，仍有三三两两落后的弟子，奔向他们的吃饭圣地。然而等待着他们的，却是一望无际的长队，以及被挑剩了的饭菜。

　　·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她们四人并排走着，沉浸在静谧的氛围里。

　　“哇！”田小园总是要做首个打破寂静的人，“那不是浣衣美少年吗？”

　　三人先是对她侧目而视，紧接着向前望去。刚刚打扫完学室的余漾，以纤手遮着日光，一路小跑着，从田小园身旁经过，衣袂拂过她微微抬起的手。回望他的背影，田小园追悔莫及，真应该在那一瞬间抓住他的衣角。或许就能，趁机跟他说一句道歉的话了。

　　世上的许多人，往往想不到与他擦肩而过之人，竟已悄悄关注他多时。当他漫不经心地路过她，似流星划过她的天际，若惊鸿掠过她的波心，刹那含永劫。她会久久凝眸他经过的痕迹，回味他残留的气息。只要他回头看一看，就会发现她眷恋的目光。

　　就像大多数人不会回头一样，余漾也是，他这一路上都在心里咒骂着陆璞：“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见色忘友的登徒浪子！”午间明明是他二人负责打扫学室，陆璞却溜之大吉，赴佳人之约。留下他一人苦不堪言地做完所有累活，而之后陆璞呢，一定会用一句轻描淡写的“我忘了”来搪塞一切。不行！余漾下定决心，要揭露陆璞丑恶的真面目。

　　苏乔见田小园茫然回顾，忍不住又要嘲弄一番：“哎呦，这是谁家的童儿呀？面色白得骇人，定是傅粉了，我都闻到刺鼻的劣质香粉味啦！”她捂住口鼻，抚着心口，一副难以忍受之态。

　　田小园嗅了嗅自己那幸运的右手，还残留着余漾身上怡人的香气。

　　“哎吁，秦帛肯定没擦一点儿粉……”看来她要认输了，苏乔顿时有一种大获全胜的感觉，可她又说道：“俺今儿从他身边经过，瞧见有好几只臭虫在他脸上溜达，滋味儿美得很吶！”

　　田小园深吸一口美少年的香气，一脸的陶醉。听了她这话，再看看她的小模样，沈凌汐和闵玥都笑得前仰后合。

　　“你胡说！”苏乔顿生挫败感，果然不能太“轻敌”了。这小丫头的嘴上功夫倒是能跟自己媲美，难得！难得！

　　“我才不信呢！”苏乔越过闵玥挽起了沈凌汐的胳膊，一脸谄媚的笑容，足使沈凌汐头皮发麻。“凌汐，你来做个证。秦帛脸上并无一只臭虫，对吧？”

　　“我……”沈凌汐自知大事不妙，磨蹭了一会儿，决定实施上上之计：

　　“我口渴，去饮水咯。你们慢慢聊啊！”她微笑挥手作别，转眼跑出了百米之外。这次不单单是田小园，连苏乔和闵玥也见识到沈凌汐惊人的奔跑速度。此种突然迸发的疾速，已帮她一次又一次脱离了尴尬困窘的境地。

　　闵玥感叹道：“虽乘奔御风，不以疾也。”同时，她意识到应该肩负起“平息战乱”的重任了。

　　·

　　脱离战场后，沈凌汐又恢复了缓步的本色。劝架这种事她实在是不擅长，还是交给闵玥好了，自己也能心安理得地去饮水。

　　“恬澹泉，若能澹然忘忧就好了。”越是靠近泉水，她就不禁回想起方才的画面，此时不知是否还会见到。以前她迫切地想见到陆璞，走到何处都期待着他的出现。如今是想见又怕见，若真得见，说不定又要逃之夭夭了。

　　她叹息不已，蓦然抬头，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恬澹泉边人山人海，那胜景不亚于抢饭大军和排队长龙。沈凌汐当下愉快地决定，就把“抢饭大军”、“排队长龙”和“打水人海”列为不复岛三大盛景，想必众弟子也没有异议。

　　如此大场面之下，古树那边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沈凌汐也就无心忧虑见或不见了。她的目光扫过每一条长队，暗暗寻求神灵的指引，告诉她一条明路。

　　“第一条。”冥冥之中，沈凌汐似乎听到神灵的回答，便顺从地过去站着了。

　　“神啊，您可否再为我解一惑？”她又开始冥想，“为何午餐时分会有这么多人打水？”

　　许久，未听到神灵的回答，沈凌汐倒是自己得出了几个答案：或是饭后口渴，或是未吃到美味饭菜寻求安慰，又或是餐风饮露欲早日成仙的。

　　未几，她发现自己排的队并没有多么快，甚至如同停滞了一般。身后原本排着队的弟子们，都纷纷另寻明路去了。她正犹豫着是否要变节，队伍突然前进了一大步，光明仿佛就在眼前。沈凌汐喜笑颜开，“神灵诚不我欺也。”

　　起初，她前面挤着许多不想接水，只是择一清幽之处闲谈之人。终于良心发现，挪到旁边的古树下了。还有几位猛然发现自己并未携带琉璃牌，只得作罢。就这样，沈凌汐的前面只剩五个人了。

　　“我们就站在这里吧。”

　　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沈凌汐惊喜回望，却发现那个少女仍站在他的身侧，笑颜盈盈。她回过身，一股失落之感袭上心头。

　　她听到他抱怨说：“怎么到处都是人啊，烦心！”那少女柔声抚慰他：“人再多也无妨，我只看得到你，余下的皆是虚无。”

　　那种话语，几乎要将沈凌汐融化了，那么他呢？定是深陷其中了吧。

　　她又有一种想要逃之夭夭的冲动，用手捏紧了琉璃牌。前面只剩一个人了，现在走未免太可惜了，而且她根本没必要走。她坚定了信念，向前迈出了一大步。又听到陆璞对那少女说往前一点站，心中忐忑不安。

　　轮到沈凌汐接水了，她快速亮出琉璃牌，拿到竹筒，接了泉水，一气呵成。她低着头，转身离去，决然迈步——

　　不成想，这一步又是惊天地泣鬼神！

　　左足似踏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在“嗷”的一声惨叫中，沈凌汐连忙收脚，连声道歉。她抬起头，就看见陆璞龇牙咧嘴，捂着脚摇摇欲坠。

　　那少女关切道：“你没事吧。”她瞥了沈凌汐一眼，凛冽的目光若利剑的寒光，不可逼视。沈凌汐担心她马上就会反踩自己一脚，为陆璞报仇。

　　这下倒好，想不被他发现也难了。沈凌汐啊沈凌汐，你就会鬼使神差地做傻事……不等她继续埋怨自己，双腿便显灵了，要助她脱离苦海——真是两条争气的好腿！

　　“凌汐？”上上之计失灵，她还是被抓住了，脱身不成。“是你吗？”

　　沈凌汐慢吞吞地转向陆璞，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呵呵，是我。”

　　“咱们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了，你为何这么着急走呀？”陆璞的眼角弯弯，似含喜色，然而她已无心分辨。“还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不用担心我的脚，已经不疼了。”陆璞见她呆呆地盯着地面，连忙宽慰她。其实她下脚真的很重，令他险些痛不欲生。

　　“我想可能午休要迟到了，所以快些回去。”沈凌汐苦笑着，这个人也太自以为是了，她担心自己的处境还来不及呢。

　　薛君颜看着面前这个瘦弱平凡的女孩，眼中突然变幻出柔和的神色来，询问道：“陆璞，这位是？”

　　“她是沈凌汐，我的好友。”陆璞又向沈凌汐介绍：“这是薛君颜，我刚结识的朋友。”

　　沈凌汐暗自发笑，心中默默地怀疑：刚结识的朋友？真的就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么？

　　见薛君颜对她微笑示意，那副面孔没来由的让她看不顺眼，一层薄皮下不知藏着些什么诡秘的心事。她故意偏过头去，看合抱之木上密密麻麻的藤蔓，好想问问陆璞，他的心是不是被缠得透不过气了。

　　“陆璞啊，”沈凌汐忍不住唤他，“你还记得玉融吗？”

　　她并不想看他的反应，听他回答任何一句话。只是尽可能地把自己最阴森的目光奉还给薛君颜，就当是为玉姐姐出一口气。她那双腿感受到主人的心声，载着她飞快脱离了不测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