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26、初识君颜

　　“余漾，快醒醒……”

　　睡意昏沉中感觉到身旁之人捅他，余漾像鸵鸟一样深深地把头扎了进去，死活都不肯抬起。陆璞万般无奈，又凑到他耳边说：“修习啦！仙师都来了。”

　　一听这话，余漾猛地抬头，眼前却只是一个笑容满面的圆脸女仙，仿佛是同一饱里的一位“盛饭女仙”。

　　“陆璞，你真烦人！”在埋怨陆璞的同时，他又把头埋了下去。

　　“哎呦，这大孩儿还挺可爱的呢！快醒醒，别睡了！”

　　伴随着哄堂大笑，余漾惊坐而起，瞬间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世界。原来不是“众人皆醉我独醒”，而是“众人皆醒我独睡”啊！

　　余漾清醒之后立刻想起找陆璞算账，而且要新账旧账一起算，然而现在他不得不装出一副认真听课的模样。这位说话有趣的清辉仙子在清冷高傲的女仙中真是别具一格，居然在跟弟子们闲话家常，被认成盛饭女仙也不奇怪。

　　“哎，这个仙子挺有意思啊！”余漾凑到陆璞耳边说，同时用手肘顶了他一下。却见他两眼发直，魂不附体，神游天外。余漾心中窃喜，故意用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而他依然毫无察觉。

　　“哎呦！”余漾的举动果然成功地吸引了清辉仙子的注意，“这大孩儿想啥呢，能入迷到这种地步！”

　　小心思得逞了，余漾带头哈哈大笑起来。陆璞的魂魄回到了躯体，但他显然没有被众人的嘲笑声强加一丝一毫异样的情绪。

　　“你还好意思笑呢！”清辉仙子忽然把矛头转移到余漾身上，“你睡觉，他发呆，你俩真是绝配啊！怪不得坐一起。”

　　到头来无地自容的只有余漾自己，他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只好用眼神将陆璞千刀万剐。想想之前陆璞三番五次地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现眼，现在看来要转运了呢。不过陆璞的霉运似乎要转移到他身上了，这可大事不妙啊！

　　小憩时，陆璞一反常态，没有外出闲逛，仍然一言不发地出神遐想。余漾本想等他先开口说话，终究还是耐不住性子。

　　“哎，你想再多也没用，一切到晚上自然见分晓。”

　　陆璞回过神来，发觉余漾这孩子终于说了那么一句合他心意的话，对他笑了一笑。余漾瞬间如沐春风，把头往他身上蹭来蹭去，口中念念有词：“把你的霉运都还给你！”

　　陆璞火速逃离，拒他于千里之外，叹息道：“果然狗是改不了吃一些东西的。”

　　·

　　之后的功课还有修习，陆璞没有再发呆，也没有认真听课，在他身上仅仅经历了时光流逝而已。解放的铃音一响起，众人纷纷涌向门口，场面之壮观不亚于抢饭。只有陆璞缓慢移动着，与所有人迥然相异。余漾冲出去之前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喊：“努力啊，兄弟！”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肩上背负着沉重的担子，就快要“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了。

　　待所有人走出去之后，陆璞才挪出了学室，踱下了楼梯。他出了无涯斋的大门，门内门外皆是空旷，一眼便发现了路边的曼妙身影。银白月光下的她亭亭玉立，向他挥着手。他仍是缓慢地走过去，停在与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未来得及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她却拉起他的手：

　　“走，跟我去个地方。”

　　陆璞有过想要挣脱的念头，但他并没有甩开。是她抓的太紧了吗？还是什么别的缘故……直到他们脚步停驻，她才放开了陆璞的手。

　　上空是被茂密树叶遮挡的苍穹，四周点缀着星星点点的萤火，耳边传来涓涓细流的声响，令人心旷神怡。

　　“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带我来这儿？”陆璞平静地发问。

　　“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恬澹泉’呀，就是我们饮水的地方。”她说话的时候总是从容而坚定，“我带你来，是因为这里没有借目花，跟你说话不用担心会被发现。”

　　“哦，那你……”陆璞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了步调，“究竟要说什么？”

　　“我喜欢你，陆璞。”

　　只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变得有些慌乱。

　　“自从……自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与众不同。我一直在关注着你，在人群中一眼就能发现你。我是个直来直去的女孩，想说的话没办法藏在心里，一定要告诉你，就是很喜欢你。”

　　有生之年，陆璞第一次听到女孩主动对他亲口说出“我喜欢你”这四个字，一股新鲜而强烈的血液涌入心房，不停蹿动着。任他见过多少大风大浪，此时此刻也再不能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瞬间，他的脑海里闪过了玉融，那个害羞腼腆，一直像姐姐一样照顾他呵护他的人。长久以来，他都不清楚与她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亲情的依赖，还是男女的情爱。细细想来，她竟从未表明过自己的爱意。面对他一次又一次的示爱，她也总是绕着弯子回避。在她的眼里，似乎身份之别、旁人之见比他重要得多。

　　而对面这个女孩，她乍然出现在他面前不过半日，就让他冥思苦久。现在更是光明正大地站在了他面前，坦坦荡荡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意。只是她的脸庞掩在夜色里，透过萤火的微光，看不清她的情绪。

　　“你就不想说些什么？”她急切地想要听到他的回复，她也笃定自己会听到令自己满意的回答。

　　在心底的想法即将脱口而出之前，陆璞悬崖勒马：“咱们初相识，我还不能随意作答”

　　“果然我没看错人，你并不是轻浮草率的公子哥。”她笑意轻浅，“我叫薛君颜，就在你们派隔壁的华丹门，以后我会让你慢慢了解我。”

　　“好。”陆璞舒了口气，终于可以放轻松了。“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雅舍吧。”

　　薛君颜爽快地答应，“嗯，走吧。”

　　陆璞以为她会再牵起他的手，结果是他自作多情了。大概是担心被一路的借目花看到吧，她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也没有再说话。

　　陆璞忍不住开口了，“你怎么知道我晚上就一定会去找你呢？”

　　薛君颜扑哧一笑，“你傻啊！难不成你会从天上飞走吗？你无论如何都会走出无涯斋的大门，所以我怎样都会捉住你。”

　　“哦，也是啊。”陆璞这才意识到自己确乎问得很愚蠢，“那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直接拒绝你呢？”

　　已经走到分岔的路口了，薛君颜停下来，认真地直视着陆璞。白月光下的少年通透如玉，任谁见了都会为之倾心，目之为檀郎。

　　“我决定对你表明心意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任何一种结果。不管你怎样回答，我都有勇气面对。而且，我相信，我会等到想要的答案。”她这几句话，说进了陆璞心里。在漫长的岁月里，风化的记忆中，字字句句，清晰而深刻。

　　铃音响起，银溪两岸的灯光一瞬间熄灭，黑暗湮没，唯有他们在彼此的眼眸中明亮。

　　“快回去吧，我尽快给你答复。”

　　“嗯，好眠。”

　　“好眠。”

　　·

　　陆璞回到了寝室，甫一推开房门，便听到余漾诡异的笑声：“嘿嘿，陆璞，是不是大功告成啦？”

　　“睡你的觉吧，小心猥主过来抓你。”一听这话，余漾立刻噤若寒蝉。

　　陆璞摸黑上榻，未曾洗漱便就寝了，今夜睡得格外香甜。

　　反倒是沈凌汐，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好不容易睡着了，梦中却有一女子对她哭泣，她不知所措，掏出手帕为之拭泪。再后来，那女子将手帕还给她。那帕子被她的泪浸透，其上的字洇成个个墨点，难以分辨。不待细看，她便被铃音唤醒。

　　直到吃早饭的时候，那个梦仍然萦绕在她的心头。闵玥见她神思不定，忙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她摇头，“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而已。”她又摇头，“不对，是一个很悲伤的梦。”

　　田小园安慰她说：“没事儿，梦都是反着来的，准有好事发生。”

　　沈凌汐淡然一笑，“但愿如此。”

　　·

　　还真让田小园说中了，沈凌汐的身上的确发生了好事。今日的文道课上，元漪仙子对昨日弟子们所作之文章进行了讲评，她将文章分为了上、中、下三等。

　　元漪仙子娓娓道来，“下等文章有九人，文章生硬拗口，诗词格律不协，文心、文采皆有所欠缺。我不欲说出姓名，惟盼尔等日后加勉。”

　　沈凌汐瞥见田小园面色难看，想必她是其中之一。

　　“大多数文章为中等，即为平庸之作。其中未有大谬之处，然亦未有出彩之处。古今之上等文章，往往一个亮点燃尽全篇，或为句工律协，或为言语惊人，或为情意真挚，尔等应寻觅一番。”

　　田小园听得昏昏欲睡，小声嘟囔了一句：“到哪儿找什么亮点去！”

　　终于讲到上等文章，沈凌汐早已迫不及待，她对自己的文章颇有信心。只听元漪仙子言道，“上等之文只有两篇，其中之一是范易仁所作的《劝学诗》，不知是哪位？”

　　大胖娃站了起来，沈凌汐觉得他的确实至名归。又听田小园说：“凌汐，俺琢磨着另一个是你的。”她笑而不答。

　　元漪仙子点点头，继续言道：“你作的律诗无论从遣词用字，还是内容思想上，都完美无缺。颔联更是妙不可言，大有诗圣之意味。只是过于笃信理学经典，难免呆板，少了些情致。”

　　田小园又悄悄对沈凌汐说：“你的保准比他强。”沈凌汐只觉得心突突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