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25、我认得你

　　“咱们这门功课虽说叫‘仙史’，我先要讲的却是‘人史’。”清辉仙子的每一句话听来都妙趣横生，弟子们皆如痴如醉，忽听她高喊一声：

　　“孩儿们，你们都记住了！无论是神仙、妖魔、鬼怪，还是人，都是一祖同源，生而无异。芸芸众生，只因自身的堕落而退化，好比人失去了神的能力，沦为平庸之辈……”

　　“请问仙师，”应杰无时无刻不发挥他的“弄潮儿”特质，“这是不是就像谪仙、堕仙一样？”

　　“哎呀”，清辉仙子喜上眉梢，“这大孩儿真聪明呢！”她的夸奖中带着几丝戏谑的意味，弟子们哄堂大笑，应杰倒是得意洋洋。

　　“要不怎么说李白是谪仙人呢？就是因为他的仙力未曾散尽，才能够理直气壮地说‘天生我材’啊！多数人几乎褪尽了全部仙力，犹有仙资尚存，优异者修仙时便可早入仙门。”弟子们正心旌摇荡，她忽然深沉而有所思：“不瞒你们说，我之前也只是个平凡人，不过是仙资出众，才在机缘巧合之下修道成仙，现在又来度你们成仙。唉，造化弄人啊！”

　　“其他仙师之前也都是凡人吗？”应杰又朗声发问了。田小园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他哪来那么多话问啊！”沈凌汐瘪了瘪嘴，也对他不以为然。

　　“好好好，你们都像大孩儿一样活跃点儿！”清辉仙子似乎很乐意回答他的问题，“不全都是，大部分是。英明神武的岛主和副岛主分别是神、仙后人，血统纯正，生来便继承法力。你们掌门郦云姬是岛主之妹，自然出身高贵。你们的元漪仙子之前是碧波灵女，小有修为。唉，像我和你们术数仙师之流，不过是凡人出身，在这里人微言轻……”她笑意满满的双眼，忽而浸在了悲伤之中。

　　应杰义愤填膺，声如洪钟：“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通过艰辛修行得道成仙，才更值得被崇敬！”

　　他这番话倒是说到所有人心里去了，每个人都拍手叫好，而清辉仙子几乎要流下泪来。她跃到应杰面前，疾驰的衣袂扇到了多名弟子的脸，“大孩儿，你姓甚名谁啊？”

　　应杰起身恭敬作揖，“禀仙师，弟子应杰，任本派修练领队及文艺策论。”他突出强调自己的职务，又令众弟子们嗤之以鼻。

　　“真是人如其名，一世英杰啊！”清辉仙子的赞扬中始终摆脱不掉那几分戏谑，正因如此，她的夸赞才令沈凌汐终身不忘。

　　清辉仙子说的妙言趣语占据了一堂课的大半时光，等到终于讲到正题的时候，铃音也快要响起。清辉仙子自有对策，充耳不闻，偏是抢夺了仅仅一点休息时间的一半留为己用。弟子们敢怒不敢言，有苦说不出，以后多得是这样的日子，他们有福消受。

　　·

　　清辉仙子前脚刚走，地缘仙师便飞速赶到。他的气质跟术数仙师一般沉闷，不同的是术数仙师有些木讷，而他有些阴森。话不多说，便进入正题，介绍仙界圣地。沈凌汐惊奇地发现，仙师所讲与她当日于《神仙道门图志》中所见，几乎别无二致。难得的是，仙师于白壁上光影交织之间，展现了天心峰、神霄廷、太一阁和不复岛的浩瀚盛景。沈凌汐这才发觉，目中所见竟会比文字更加直达人心。不复岛之大令她咋舌，余下三地也各有千秋，不知何时有幸一见。

　　虽说大饱眼福，但地缘仙师的讲课实在不敢恭维。他不是平淡枯燥，而是摧折心肝，具有化神奇为腐朽的力量，再丰富多彩的内容也会干瘪褪色。用田小园的话来说，他的声音就像“放潮了的柴火压在上蹿的火苗上，感觉那是真叫一个不爽！”

　　沈凌汐拍手叫好，奉之为绝妙比喻。与闵玥、苏乔一起吃午饭，交流见闻的时候，田小园的比喻也深得她二人之心。她们以为所有弟子都喜欢清辉仙子的风趣，厌烦地缘仙师的阴冷。

　　其实不然，对于“学痴”们来说，无论哪位仙师讲课，都能听得如痴如醉；“学民”们则乐于计较仙师是否有趣，内容或否枯燥；而“学妖”们浑不在意，因为他们的心思根本不会放在听课上。只有有趣的老师讲好玩的东西，或是被严厉的仙师抓住，他们才会大发慈悲，将神游八荒之表的灵魂唤回来听课。

　　·

　　陆璞的灵魂已经神游了一上午，坐在他身旁的余漾险些以为他要羽化而登仙，幸好铃音一响他就冲出去抢饭。但他们二人仍然被湍急的人流堵在了门口，可见大家的吃饭热情多么高涨，争先恐后，好不积极。不复岛六百名弟子的抢饭盛况可被载入史册，永垂不朽，流芳千古。

　　毫无意外，陆璞和余漾排到了打饭长龙的末尾，饭菜对他们来说望尘莫及。陆璞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了，嘟嘟囔囔：“这要排到猴年马月去呀，还不如自己做呢！”

　　“陆璞！”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不耐烦地回过身，“谁呀？”只见一个女弟子端着饭菜对着他笑，看起来似乎在嘲笑他还没打到饭。陆璞不满地挑起眉毛，“我不认识你啊！”

　　“可我认得你。”那女弟子仍然笑着，向他递出了自己的饭菜，“这是我刚刚打到的饭菜，你先吃吧。”她的话带着一股胸有成足的自信，好像认定了陆璞就会吃她打的饭菜。

　　陆璞偏是不接，等着看她那张与其说漂亮不如说英气的面孔，微微扬起的下颌，自信的眼神，被僵在半空的手臂打碎。可是她仍然笑着，这坚定的笑容让陆璞开始犹疑。余漾一连捅了他好几下，斜睨着他，“你傻吗？送上门的美餐还等什么！”

　　看他依旧呆若木鸡，余漾心里嘿嘿偷笑，“看来他是不好意思了，该是我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了。”于是余漾愉快地接过了饭菜，乐呵呵地说：“谢谢啊！”

　　那女弟子没有应他，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她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陆璞身上。尽管他现在面色泛白，双眉紧蹙，目光不温和，身上穿的也并非当日惊艳众生的绿衣，而是与众人无异的岛服，可她还是一眼便从人群中认出他玉树临风的背影。

　　“今晚修习结束后，我在无涯斋门口等你，有话对你说。”她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可任谁都听得出她有多么笃定。话音刚落，便转身离去。

　　“喂！”等到她已经走远的时候，陆璞才想要叫住她，问个究竟。余漾拍拍他的肩膀，叹息着说：“大哥，人家都走远了，有什么话你们就促膝夜谈呗！”他特意重重读了“夜谈”两个字，声调也拐了九九八十一个弯子。

　　陆璞白了他一眼，问道：“你认识她吗？”

　　余漾一屁股坐了下去，两手一摊，撅着嘴，故作无奈状。“拜托！好歹我也是被众人围观过的，人家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哪里能认识人家呢？”他盯着面前的饭菜，咽了咽口水。“你要是想知道，我待会帮你打听去。咱们先好好吃饭吧。”

　　“你自己吃吧，我接着排队。”说着，陆璞又站到了队尾，任凭余漾呼喊拖拽，他亦置之不理。

　　余漾气呼呼地回到饭桌前，“这人是咋了，放着到手的饭菜不吃，偏要自己排队。正所谓，‘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还是让我一个人享受美味吧！”

　　等到陆璞打饭回来，余漾早已大快朵颐，正心满意足地剔牙。他瞥见陆璞餐盘里那可怜巴巴的几两米饭和几根白菜叶子，又好气又好笑。“你说你这是何苦呢？人家小姑娘是一片好心，又不可能在饭菜里下毒。”

　　陆璞嚼着菜叶，懒得理他。余漾直接把头伸到了他的餐盘上，瞪大眼睛逼视他：“该不会……你不喜欢女孩吧？”

　　“少胡说！”陆璞一掌将他打回原形，“我只是不知道她的用意为何。”

　　“哈哈哈……”余漾捂着圆鼓鼓的肚子，笑趴在了长凳上。“不会吧？连我都看得出来，她的用意就在于你啊！你还在这里装傻充愣……哈哈哈……”

　　“就你废话多！”陆璞拂衣而去，只留余漾趴在凳子上狂笑不止。笑着笑着，他还吟起诗来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嘿嘿……陆璞，你知道这首诗的意思吧。”

　　良久，无人回应。

　　“哎？”

　　“陆璞！”……余漾从凳子上爬了起来，只见对面人去凳空，一片萧索。而周围人纷纷对他侧目而视，投以鄙夷又同情的目光。余漾端坐在桌前，整理一番衣裳，撩了撩头发，绝尘而去，云淡风轻。

　　·

　　余漾挽起衣袖，攥紧拳头，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学室，准备找陆璞算账，却发现他趴在案上安然入睡。“你倒好，还睡起觉来了！”余漾大喊大叫，狠狠地推了他一把。陆璞睁开惺忪的睡眼，又飞快合上。忽听得身后传来令人不寒而栗的油腔滑调：

　　“余漾，你是最后回来的弟子，仍然行事不紧不慢。还大喊大叫，妨碍其他弟子的午休，予以警告。”

　　余漾满腹委屈，呆呆站在原地。又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还不赶快午睡！”

　　他赶紧趴到案上假寐，心里不停抱怨着：这是什么破规矩，还非逼人睡觉！可恶的不复岛！可恨的猥主！

　　可一旦趴下了，睡意便不请自来，很快余漾便跟其他弟子一样进入梦乡。等他被惊醒的时候，他还恨不得这午睡时光再漫长些，漫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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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为拯救低迷的人气，修改了小说开头，其实也就一二章而已。
还望长久追读的书友见谅，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