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诀》钟情梦

11、何谓不复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沈凌汐顿时敛住笑意，陆璞也正襟危坐起来。只听门外传来纤细的声音，“少爷，沈姑娘，该用午膳了。”沈凌汐没想到只是听他讲了个故事，时间就过得如此之快。

　　“进来吧。”

　　陆璞自己拿起一本书，也不忘塞一本到沈凌汐手里。沈凌汐却是愣住了，看看书，又看看他，陆璞只好又帮她把书翻开。于是小丫鬟进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二人相对而坐，认真读书的情景。

　　放下饭菜之后，书房里又只剩下了他二人。陆璞立刻把随手抓来的书丢到了一边，抓起筷子，夹起饭菜就往嘴里塞，含混不清地嘟囔着：“本来没觉得饿，一看到饭菜那感觉就迸发出来了……”他这种吃饭的劲头，没饿上一年半载，也有个十天半个月似的。原本沈凌汐还讶异，他二人怎能吃掉一小木桶的米饭，现在看来她的担忧完全是不必要的了。

　　担心他把饭喷到自己脸上，沈凌汐向后挪了几寸，却听到他急忙说：“你别愣着啊，快吃吧！”她点点头，的确应该快点吃了，否则便如风卷残云，只剩下些残羹剩饭了。

　　然而，当沈凌汐细嚼慢咽地用餐之后，陆璞却仍然没有结束他的进食。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边吃还边询问沈凌汐的感受，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吃的实在太多了！

　　太多了啊！

　　沈凌汐不免又想起和父亲一起吃饭的时候，他的仪态优雅，动作干净利落，饭量有度，且缄默不语。他总是夹菜给她，却从不多言，只相视一笑就够了。

　　“呃——”陆璞的一声悠长的饱嗝将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她拉回现实，回到心满意足地摸着肚皮的他面前来。没有注意到沈凌汐饱含怨念的眼神，他又顺势躺了下来，一条腿搭在支起的另一条腿上，微微摇晃。

　　“我要睡觉啦！”陆璞合上眼皮，懒洋洋地说，“你好好读书吧。”

　　哪有人刚吃完饭就睡觉的，何况是吃了那么多饭？沈凌汐皱起眉头，“吃饭之后立即睡觉对身体不好……”

　　“我的身体已经足够不好了，再也坏不到哪里去……”陆璞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

　　“俗话说，‘酒足饭饱，睡觉正好！’难道你没听说吗？”

　　这，哪里来的这许多歪理呀！不过他吃得多，不走动，仍然保持身材匀称，也是个神奇的人物。

　　“那你为何不去榻上睡呢？”沈凌汐默默地看了他半晌，还是忍不住发问。“地板上又硬又凉的……”她补充道。

　　陆璞原本就在假寐，沈凌汐无声无息的样子倒让他觉得没趣，这一问又把他逗乐了：“哈哈，你可真是天真无知啊！”

　　可他突然之间的放声大笑，又让沈凌汐不明所以了，“啊？”

　　陆璞一个鲤鱼打挺，端坐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就睡在案旁的地板上，这样如果我娘或是谁来巡查的话，我就能立刻扮成读书的样子。这下你明白了吧？”

　　“哦。”沈凌汐使劲点点头，心里惊叹于他的这许多小聪明。

　　陆璞终于舒了一口气，又舒服地躺了下去。沈凌汐左看看，右看看，目光还是停留在对面陆璞身后书架上的“奇书”上。正是大好时机，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就在手指即将碰触到它的封皮那一刻，书却突然被抽了出去——

　　陆璞早发现了她的小动作，等她要拿的时候，迅速把书抽出，垫到头下，口中还振振有词：“枕着我的书果然舒服多了，会不会做一个美梦呢……”

　　“做你的美梦去吧！”沈凌汐白了他一眼，这里的书浩如烟海，谁稀罕他那一本。目光又在书架上流连，又看到那几本灰尘上新添了几道指纹的书，心中一动：他不就想让我帮他做功课吗？我倒要看看，这世上有什么难得住我！

　　沈凌汐瞄了陆璞一眼，海上温润的阳光透过小轩窗慵懒地洒在他蜷缩的身子上，似是爱惜地为他披上一层薄被。他墨绿的衫子映得发亮，散发着赏心悦目的光泽，正如同此刻的他一样。

　　她没有察觉到自己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正如同她不知道他正眯着眼看她把那一堆书拿了下来，然后得意地咧开了嘴。

　　那么就开始吧！沈凌汐先用手帕把书上的灰尘揩拭干净，第一本书终于告诉她“尊姓大名”——《八卦阵之百种演变》，作者是诸葛暗。她哭笑不得，这绝对是一本杜撰的虚假之作！翻开一看，无非是一些画的乱七八糟的阵图，具体用途也没有详细解释，于是她果断丢到了一边。

　　第二本则是《仙诀入门》，记载了移物诀、隐身咒、定身咒……等诸多仙术口诀，沈凌汐惊喜万分。但是定睛一看光是最简单的移物咒里就有很多她不认识的字或是符号，勉强按照自己的理解念了一遍，可是连一粒灰尘都没有移动起来……看来这一本也要先放弃了！

　　接下来的几本，也都或是些欺世盗名之作，或是晦涩难懂之物，令她无可奈何。就在她心灰意冷之时，却发现最后两本倒是让她如获至宝。一是《神仙道门图志》，图文并茂地介绍了传说中仙岛神山的概况，其中最令人神往的莫过于陆夫人口中的不复仙岛了……另一个更是与她心灵契合，是为《万物灵语》。只是随手一翻便知它是讲述人与山川草木鸟兽心灵交流的，值得细细品读。

　　据《神仙道门图志》记载，自上古以来，仙家道门虽都以清虚自守，不涉世俗琐事，然而无论是欲壑难平的势利之徒，还是天灾人祸中身心重创的芸芸众生，都以求神问道为毕生追求。他们蝇营狗苟，绞尽脑汁，将清净圣洁之地搅得乌烟瘴气，本貌不复。原本众多的仙门圣地，诸如终南山、昆仑山、蓬莱岛……早已变为供世俗之人游览观光，以供消遣的地方罢了。当今世上，真正初心不改的仙家之地只余天心峰、神霄廷、太一阁和不复岛四处，但它们也只存在于人们的传说或是想象之中。

　　天心峰位于西北苦寒之地，像一条竖着的冰凌，直插云霄，连鸟儿也难以飞达，更何况是未插双翼的血肉之躯。据说有人曾忍受极寒来到天心峰脚下，面对难以企及的高度也只能望而却步，最终于暴风雪中饥寒交迫而溘然长逝。神霄廷深藏于碧龙潭底，常有人因强闯被卷入漩涡，七天之后潭面漂浮的晶亮粉末，或许就是他们的尸首。而太一阁则处于西部茫茫沙漠之中，且位置变幻无常，伴随着尘沙滚滚而出现。或有迷路的西域商人无意中遇见却目不识珠，误以为是海市蜃楼，真乃可遇而不可求也。

　　终于可以了解这几天来萦绕她耳畔心上的不复岛了，沈凌汐既欣喜又惶恐，手指颤抖着翻开了下一页，映入她眼帘的却只有寥寥数行——

　　“不复岛，闻之不复，见之不复，觅之不复，得之亦不复也。不复永生，永世不覆，此之谓不复岛也。”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地咀嚼这几句话，沈凌汐陷入了莫名的恐惧与忧虑之中，这几句话意味着不复岛永世长存，但妄图寻找或是得之一见的人都会万劫不复！

　　那么这船上的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会葬身大海的！

　　陆璞这个大笨蛋，如果早认真看书做功课，就可以打消去不复岛的念头，避免灾祸了……不过现在她知道了真相，应该赶快告诉他们放弃寻找，原路返回，但如果为时已晚又该怎么办呢？

　　陆璞一直默默地注视着席地而坐，手捧书卷，随意而从容的她。她时而兴奋得面泛流光溢彩，时而静美如木叶吻地，然而此刻却紧蹙双眉，狠咬嘴唇，苍白的面容上沁出颗颗汗珠。他疑惑，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她并没有丝毫察觉。陆璞更加不解了，伸手轻轻搭上她孱弱而轻颤的肩膀，小声询问：“你怎么了？”

　　沈凌汐转过头，眼神中写满了不安，手上的书也抖落在地。陆璞顺手把它捡了起来，随手丢在架子上，鄙夷道：“这书果然很难看，哈哈，幸好我没看！”

　　他蹲下来，听到她有气无力地说：“这书上说……说寻找不复岛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哦，是吗？”陆璞从怀里掏出手帕，塞到沈凌汐冰冷而出汗的手掌心，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那正好啊，让我爹看看他老婆儿子是怎样被他的异想天开害死的！”

　　沈凌汐倏地攥紧了手帕，正色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陆璞注意到由于她经常蹙眉，眉间出现了一道弦月般的痕迹，心下想着或许可以叫做“眉间月”。忽听她语气带着薄怒，无奈摇头道：“你啊，是不是书读太多了！难道就不知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么？”

　　被他一问，沈凌汐顿时哑口无言，惭愧于自己似乎是多虑了。又听他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我们。只是关于这不复岛的事情，还有很多是你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