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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一鱼两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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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湘芸指着那鱼说:“肉做鱼丸,头来红烧。”
杨母一听,爽朗笑道:“鱼丸?俺还没见过是啥样呢。”
翠竹和大嫂、二嫂也附和道:“俺们就知道鱼能炖、能蒸,还不知道鱼肉能做丸子吃。”
林湘芸被封为先生以来还没挨过灶房的边呢,对于一个热爱厨艺的人来说,间隔太久还真有些技痒,于是从二嫂手中接过那胖头鱼,笑吟吟的说:“我做给大伙儿吃。”
大娃小花他们见三婶要做鱼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林湘芸趁机教给他们“鱼”字,嘱咐他们吃饭之前交作业,谁若写不好,没有鱼丸吃,四个孩子领了圣旨一般,赶紧跑院子里写字去了。
林湘芸也不叫人帮忙,剔骨去鱼肚鱼皮,把鱼柳剁碎成泥,手脚利索的加了姜、盐、蛋清等拌匀,翠竹烧了小半锅水,林湘芸把鱼泥用虎口一挤,小汤匙轻轻一刮,鱼丸进到温水里,等到水开了,不断用勺子把汤扬起来,再倒回锅里,几十个白嫩嫩的鱼丸在锅里来回翻滚。
翠竹觉得稀奇,问:“这是在干啥?”
林湘芸笑道:“扬汤止沸啊,煮出来的鱼丸才嫩呢。”
翠竹佩服得只咂嘴儿说:“煮个鱼丸也这么多学问,不得了,不得了。”
杨老爹带着两个儿子进家的时候,林湘芸的红烧鱼头刚刚出锅,香气飘了一院子,杨奶奶已经小孩一般,坐在饭桌前眼巴巴等开饭了。
老二杨林洗了手,甩着手上的水珠子朝灶房里喊:“娘,做的啥好吃的?咋这么香。”
杨母笑眯眯的从灶房出来,手上端着一大碗红烧鱼头,说:“是小芸做的,你娘这县城都没去过的,才没本事做这稀罕吃食。”
杨老爹不禁皱眉,不悦道:“小芸要教大娃他们识字,你这老婆子怎么又让她下厨?”
林湘芸正好端了鱼丸出来,朝杨老爹笑笑说:“爹,是我想下厨的,你别说娘了。”
老大、老二四口人围在熊孩子身边看他们写“鱼”,虽然他们自己不识字,但是看孩子写得规规整整,估摸着弟妹这先生教的不赖,难免就做起有朝一日当了举人爹娘的梦,想到甜处,便觉得认字这事儿实在是天大的事,就算弟妹成天啥都不干,就教孩子认字,他们这泥腿子也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一鱼两吃上桌,四个娃子也被拉到了林湘芸跟前,挨个的写下“鱼”字,林湘芸一看,嗨,别说,有好吃的引诱着,小娃子们写得比平日更工整了几分呢,郑重宣布:上桌吃鱼!
小娃子们咽着口水坐下来,只见鱼丸漂在鱼骨熬出的汤里,一个个白得跟小雪球似的,圆圆滑滑。鱼头黄澄澄的,香气直往鼻孔里钻,口水就要流出来三尺长了。
一家人你吃一个,我吃一个,再舀汤到碗里,喝一口,呲哈作响,翠竹连说:“好喝,好喝,鲜得很,鲜得很。”各自吃了三五个鱼丸后,都心照不宣的停了筷子,这鱼丸没刺,鲜嫩,有营养,让娃娃们和杨奶奶吃最方便不过。
杨母随后端来白米饭,林湘芸教大伙用鱼头汤泡饭吃,老大和老二对视一眼,不无稀奇的说:“咦,还有这吃法儿,稀罕、稀罕。”
待鱼头泡饭入口,哥俩儿一眨眼功夫就叽里咕噜就扒进去半碗,这鱼头泡饭也忒好吃了,比那鱼丸还有味儿呢。
一家人吃得畅快,米饭、鱼丸和鱼头汤统统见了底儿,大娃抹了抹嘴,满脸遗憾的说:“要是天天能吃三婶做的鱼就好了。”
一家子哄笑,杨木哼笑一声,接口道:“娃呀,下辈子托生成个大花猫吧,跳到那河沟子里,天天逮鱼吃。”
林湘芸想想杨家现状,单靠家里就这几亩地,一大家子吃穿用度,还有杨唯棠的束脩用度,如果不另找出路,想天天有鱼吃,可不是只能指望下辈子托生成猫嘛。
庄户人家农忙的时候就没有午休了,饭后略停一会儿,杨家男丁就下地干活去了,翠竹也起身回沈家庄。
给小朋友们上完课,林湘芸坐在一旁看他们练字,太阳又暖又温柔,自己挖空心思想了一通,见大嫂坐在那边屋檐下,一手拿着剪刀,一手拿着件黑蓝色夹袄翻来覆去的看,就走过去问了一句:“大嫂,要做衣服啊。”
大嫂看看正低头写字的孩子,压低声音说:“大娃又长个儿了,我寻思着把你大哥这破夹袄,改小一点让他穿。”
林湘芸瞧着那件面目模糊沧桑的夹袄,这何止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恐怕这夹袄的年龄十八年都有了,父传子,子传孙啊。
在大嫂身边坐了,假装不经意的说:“大嫂,你说咱要是做点生意,日子是不是会好过点儿?”
大嫂的眼都没离开夹袄,轻笑一声说:“这村里又不是县城,能有啥买卖让咱做?”
林湘芸认真答曰:“那咱就到县城做也不是没可能。”
大嫂有些吃惊的看了林湘芸一眼,重新低了头讪笑一声说道:“去县城?俺可不去,俺觉得看孩子、做饭,本本分分过日子就怪好的,再说,咱们是女人,管不了那么多。”
说话间,二嫂手上拿着鞋底子从屋内出来了,看她们妯娌俩在一块,也一脸八卦的凑过来问:“你俩刚嘀咕啥呢?”
林湘芸本不打算和二嫂闲扯,省得她碎嘴碎舌说三道四,老大家因觉得林湘芸“进城做买卖”的想法甚是稀奇,忍不住说:“小芸说进城做买卖赚钱呢。”
二嫂“啊”的一声惊叫,吓得几个孩子猛抬头看她们,二嫂再不知轻重,却不敢耽误未来举人状元们念书,连忙自我检讨的说:“对不住,对不住,我说话声音大了。”看娃们重新开始练字,又急吼吼的低声问:“啥?进城?疯了吧小芸?你一个好人家长大的闺女,咋会有这馊主意?再说了,做买卖是咱这种本分人家干的事儿?”
林湘芸的脸一下黑了下来,这意思是做买卖的都不是本分人家了?那自己亲爹也不本分了?
老二家刚说完,老大家就拉了她一把,想让她闭嘴,老二家尤不明白,“刺棱刺棱”的纳着鞋底子叨叨个没完:“你看看那做买卖的都是啥人?就说翠竹吧,公婆早早死干净了,大虎又是个怂包,天天弓腰驼背的推个独轮车走街串巷,我都嫌丢人现眼,赚那三核桃两枣又能咋地?沈家庄有几个人把他们看在眼里?要我说,老实种地过得最踏实……”
林湘芸冷笑一声,打断二嫂的话:“二嫂,那你千万别不本分,反正我只能教孩子们识几个大字,日后他们能到哪一步,就看自己造化喽。”
说罢起身就走了,一句话噎得老二家的哑口无言。
晚间吃饭,林湘芸脸上就不大好看,老二家的也拉着脸。
杨母端上来一筐灰不溜秋的馒头,三娃一见就撅起嘴嘟囔一句:“咋又吃这个难吃的馍?”
老二家气不顺,借题发挥伸手在三娃头上就是一巴掌,训斥道:“中午刚吃了鱼、白米饭,你当你家是做买卖的吃香喝辣?快吃,不吃就滚,正好给家里省粮食。”
三娃大哭起来,林湘芸听了二嫂这一番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话,心里早就回嘴了一万句,但好歹自己现在是四个孩子的夫子,不能像农村泼妇似的毫无顾忌,也就假装不明白,沉了脸不说话。
其他人看老二家训孩子,都觉得莫名其妙:孩子不过说句馍难吃,咋扯到做买卖有钱上来了?
“你脑子被驴踢了?胡咧咧什么?”杨林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啥事儿,却从弟妹脸色上看出点端倪,自己婆娘自己最知道啥德性 ,一听这话就是对着弟妹说的,厉声训斥了媳妇一句。
“哼,做点买卖有几个钱儿就了不起了,还不是巴巴的求着嫁到泥腿子家里来,有些人啊,就是犯贱。”老二家却并不收敛,因为林湘芸那句“看自己造化”深深刺痛了她,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孩子并没有杨唯棠的天分,但越是短处就越只能自己想,别人戳破就不行,只要一想,脑子里就像着了一团火,这不是咒我们家孩子没前途吗?
刚才见林湘芸不吭声,越发觉得自己有理,说话也更不顾忌。
一家人听此都吓得呆了脸,只怕林湘芸立时翻脸而去。
果然,把饭碗一推,“是啊,有钱没什么了不起,这样吧,我也不犯贱了,我走就是”,林湘芸说完果真站起身来就要出门。
还没等大人们拦住,四个孩子已经扑过来,两人抱大腿,两人搂胳膊,嚎啕大哭:“三婶,你不能走,俺不让你走……”
林湘芸也挤出两行泪来,低下头来说:“我也不想走哇,可是你们也看见了,我还是走了的好,省得二嫂看见我就心里别扭。”
孩子们根本不听她说了啥,就一味的抱住拖住不让林湘芸动弹。
那边杨老爹气得胡子直抖,杨母也顾不上灶房里糊味儿传来,颤着嘴唇对林湘芸说:“小芸,你二嫂就是嘴孬,别听她胡说,嫁到咱们家本就委屈了你,这俺们都知道,但是你看唯棠他在意你,我也是当亲闺女待你,你要觉得委屈就去城里小住几天,千万别气坏了身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