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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辛苦跋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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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之后,一家人正聚在堂屋里一边剥花生一边闲聊,杨唯棠知会了一声儿,都说去吧去吧,出去长长见识,又不耽误过节。
林湘芸进屋给他收拾了两件便衣,用包袱仔细装了,便拿了匆匆的出门去了。
平日夜里杨唯棠也只是在书房读书,和林湘芸基本无话,屋里静悄悄。今日剩杨唯棠不在,整个屋里依然如往日般静悄悄,可是林湘芸偏偏觉得屋里好似少了很多东西,连心里都有些空荡荡,直瞪着那红红的炭火出神了老大一会儿。
等到坐得腰都算了,才伸个懒腰,原来乡间的夜晚是这样无聊透顶,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好在自己还识字,屋内炭火暖和,与其干瞪眼,不如到书房去翻翻书。这一读便忘了时间,读完一本,意犹未尽,又拿起一本翻遍了,越读越精神,只是油灯不甚明亮,终觉得双眼酸疼,听听外面连狗都不叫了,想来是夜深了,恋恋不舍合上书本进卧室睡觉。
这一觉睡得不好不坏,连续不断的做着梦,一会儿是那陈家小厮的冷眼,一会儿是在梅林里的欢笑,一会儿又是杨唯棠温暖的口袋……总之是乱七八糟。
林湘芸早上是被院子里的笑声给叫醒的,这不加修饰、爽快欢乐、放鞭炮似的的笑声如此有特点,一听就知道是不才婶子。
林湘芸知道农户人家最清闲的时候就是正月,村里人东家西家的经常串门,而且这门儿也串得十分随意,早上可串门儿、晚上可串门儿,甚至端着碗吃饭的工夫也能过来溜达一趟,串过来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今儿我蒸了南瓜包子,送你们几个尝尝;或者我家做饭缺几粒花椒,到你家拿几个;再或者什么事儿都没,就是闲着没事儿来随便看看。
这种邻里间的来往频繁又单纯,目的明确又简单,让林湘芸觉得很是淳朴可爱。
虽然困意未消,看看天已大亮,还是穿衣洗漱,开门来见满地白雪都不见了,公公和大哥、二哥正在大槐树下面热火朝天的堆雪。不才婶子和大嫂、二嫂就站在院子当中,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
林湘芸走到院里,先跟不才婶子、两位嫂子打个招呼,不料二嫂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挤眉弄眼地低声说:“小芸,三弟不在家,晚上没睡好?不会是想三弟想哭了吧?瞧这眼都肿起来了。”
不才婶子也笑容暧昧的看她,林湘芸一时语塞,这年代的价值导向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不能说是看书熬的吧?
还是大嫂朴实,看林湘芸窘迫,笑着打圆场:“你就别逗小芸了,一会儿小芸都躲屋里不肯出来了。”
林湘芸看看被堆起来的雪,趁机转移话题说:“这么多雪,可以堆个雪人让大娃、二娃他们玩了。”
几个娃子本来在屋内围着火炉烤火,听三婶这么一说,一个高蹦了出来,嗷嗷叫着围着林湘芸打转,都快高兴疯了。
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正月十四这天,雪过天晴,果然是寒气刺骨。好在家中炭火充足,堆了雪人,饭后就在堂屋里围着坐了,杨奶奶打盹儿,杨母带着媳妇们给几个娃娃们用纸糊灯笼。杨木和杨林时不时把烧好的炭火端进来,整个屋里烤得暖融融的。
午后太阳耀眼,杨老爹出门看了看,有些担心的说:“村里这道路结冰的结冰,化雪的化雪,一走三滑,满地是泥,我看唯棠今儿估计不会回来了。”
杨母一边糊灯笼,一边接话说:“不知道俺三儿能不能回来过元宵节,城里来的人就是稀罕,下个雪、开个花儿都得找人一块儿看,自己看不也是一样的景儿?”
二嫂接上话茬:“娘,俺三弟去陈大人家,那肯定吃香的喝辣的,顿顿有酒有肉,比咱家吃得香、住得好,比咱们家这黏窝窝不知道要好吃多少呢,你有啥担心的?要俺说,多住两天才好呢。”
还没等婆婆回话,大嫂皱眉道:“咦,弟妹,你说这话俺就不爱听,咱家的黏窝窝咋了?那是咱娘为过节专门蒸的,黏窝窝就像咱一家人,粘在一块,团团圆圆的不分开,三弟不回来跟咱吃窝窝,单就迷上别人家的酒肉了?”
林湘芸此时才知粘窝窝是一种有黏性的食物,也笑着说:“二嫂,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家的草窝,唯棠去陈大人家要单单为了那一两酒、两块肉,这么多年的书可真是白读了。他是难辞陈家的盛情,人家巴巴的亲自上门来请,才不得已应邀去了。过节的事儿他昨日也再三说了,今天便回,爹说路不好走,估计今天确实难回,那明天应该也能回来了,不耽误吃咱家的黏窝窝。”
二嫂一听,自己说那两句话,引得俩妯娌都说自己的不是,加之婆婆在场,心里窝火,也只好嘴上服软说:“哎呦,俺就是嘴上随便说说,你俩还当真了,三弟是啥样的人,俺还能不知道?”
说话间,四个娃娃从外面鱼贯而入,二嫂一眼看见几个孩子脚上的鞋都好好的,只有三娃的棉鞋沾满了泥,小花还在一边火上浇油的说,“三哥见泥窝便踩,大哥拉都拉不住”,二嫂登时大怒,站起身来就要揍他,三娃瞧形势不好,一个高儿蹦到院里去了,他娘在后面追了几步,无奈三娃已如离弦之箭跑出门去。
二嫂在院子里骂了几句,也只好作罢。
屋里的婆媳三个看老二家动辄怒发冲冠的样子,调笑着揶揄她几句,老二家又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孩子难管教的事儿,不知不觉又到了掌灯时分。
林湘芸见此时仍不见杨唯棠踪影,知他今日是回不来了。
饭后回屋,想继续拿书来读,不知怎地,心里莫名有些烦乱,书中内容根本无法入眼,干脆丢下书把门拴了,宽衣躺下,自我安慰,睡个长长的美容觉好了。
不知过了多久,家中渐渐静寂下来,林湘芸正烙饼一般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忽听得院内似有动静,随即有人轻扣窗户,林湘芸吓了浑身一颤,下意识的问:“是谁?”
窗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娘子,我回来了。”
林湘芸听见这声音,惊讶的“腾”地坐起来,披上衣服,点亮油灯,打开房门,一股寒气夹杂着泥土的气味冲进来。
皎洁月光里,杨唯棠静立在门口,脚上鞋子颜色难辨,腿上裹满泥巴,甚至连上衣都沾了星星点点的泥,只是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甚至还带了一丝浅浅的笑。
林湘芸瞧着杨唯棠浑身的污泥瞠目结舌,上下打量了他几回,仍堵在门口没动,杨唯棠笑道:“娘子是嫌我身上肮脏不堪,不想让我进屋吗?”
林湘芸此时才回过神儿来,闪开身子让杨唯棠进屋来,仍旧是一言不发,直接端了另一盏灯匆匆去了灶房。
幸好饭后烧的那波炭火仍有余温,锅中的水尚十分暖和,林湘芸打了多半盆水端回去。杨唯棠正脱了身上的泥鞋、泥衣,林湘芸把水放在床前,又从衣箱里拿出一件棉袍出来,递于杨唯棠手上。
杨唯棠道歉又道谢,遂一边披了棉袍,一边感慨一声:“还是家里温暖。”
林湘芸把水放在床前,催促道:“赶紧泡泡脚驱寒。”
杨唯棠看看弥漫着白色水汽的温水,再次略带歉意的说:“昨日答应午后便回,此时才到家,惊扰你了。”
林湘在床尾坐了,像长久夫妻似的,满是关切的唠叨起来:“相公,以后不可再这样夜间跋涉,路途泥泞,天气又寒冷,乡间路上本就少有人烟,何况又是夜间,你万一有个闪失可怎么办?咱们家中本无要紧之事,元宵节虽重要,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节日,心中有圆月就是了。”
杨唯棠转头看着并排而坐的林湘芸,一本正经的说:“承诺过娘子的,怎么能对你食言?”
承诺,如果放在穿越以前,这两个字只会让林湘芸嗤之以鼻,正如那首老歌所唱的“也许承诺不过因为没把握”。
此时猛一听见,忽觉心内一沉:当有人对你做出一个小小的承诺,便使劲挥身解数去兑现,你还能轻易全身而退吗?
哎,打住打住,林湘芸你就别想太多了,这只是君子为人之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并非独对你一人。
这么一想,心里沉浮片刻,转而想起陈公子高冷的表情,不禁又皱了眉道:“相公,路途遥远,这化雪也难走,陈家怎让你一人摸黑回来?”
经杨唯棠解释才知是,陈公子见路况不好,极力挽留,杨唯棠再三央求回来,午后便由车夫送出庆丰县城,因路上打滑兼又泥泞,行走极缓,到日头西落才走了一半路程,后车轮陷进一处泥坑,半天无法动弹。
车夫去临近村里找人帮忙推车,杨唯棠见马和车夫都已疲惫不堪,决意步行回来。幸好今夜月色明亮,一路走来虽不甚容易,几次滑进泥窝,总算摸到了回家的路。
林湘芸听着这一波三折的回家路,不由得又劝说告诫一回,平安最要紧、不可冒险之类的话,杨唯棠只微笑不语。
待把杨唯棠换下的衣服用温水泡了,又收拾了鞋袜,出门倒水发现月亮已在中天位置。回屋发现杨唯棠虽一脸困倦,仍端坐床沿上,惊讶问道:“相公既然累极,怎还不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