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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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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银钩,夜风飒凉。
深秋深夜,皇都早已宵禁,四下无人,却传来吱呀轱辘声。
张丞相的车驾此时依然畅通无阻,摇摇晃晃一点微弱的烛光从车内浸透,迎出两道人影。
萧筠随张庭牖一同在内,只不过她此刻已换了衣衫扮作张庭牖身旁的小厮。
张庭牖忽地侧目,透过烛光瞧了她一眼,竟是再也挪不开双目。眼前伊人尽管是换了男装,那一身的清冷气息却依旧难掩,一双澄澈眼眸之下,是泛着绯红的圆润的面颊,唇瓣若樱,秀色诱人。如此佳人,岂非天上神女。
昔日他曾听云涯说起自己的妻子,她的性情清傲,她的举止温婉,她的才学不凡,却偏偏没有听说她的容貌竟也是人间极品。
正想得入迷,忽听一声轻咳,将其思绪打断。
张庭牖抬眼,但听萧筠倏道:“他……如今可还好?”
张庭牖顿了顿,不是因为他不明白萧筠所问何人,而是被她方才稍纵即逝的那抹忧色所触动。她的冰冷似乎只为了一个人而消融。
张庭牖忽地露出一抹愧歉,道:“云大侠入狱已两月有余,死囚的处境自然不好,不过夫人放心,该打点的,我早已打点妥当。”说罢,沉默片刻,忽又道:“夫人可要亲自一探?待面圣之后,我便替你打点,叫你们夫妻二人先行团圆。”
萧筠本欲点头,可生生顿住了,她将双目一侧,叹道:“罢了。总归是能见着的,何必在狱中相见。”说罢,一眨眼,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
张庭牖不知如何言语,只得作罢。
车辙依旧吱呀作响,车内寂静无声。萧筠将头埋入双臂中,不知不觉便忆起三年前新婚之事。
她自十岁起,便听哥哥说起,自己与无忧山巽离先生唯一传人云涯从自小便已定了婚。年少不知愁,却也不过是听听而已,可随着年岁渐长,女儿心越发明显,心思也越发叛逆,她不明白同样的终身大事,为何哥哥可以选择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而自己却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十四岁,萧筠背着爹娘独自一人踏入江湖,直至那时方才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是怎样的人。这偌大的江湖上怕是无人人不知逝雪剑云涯,师从巽离先生,十八岁提剑入江湖,在拜宸山庄与当时盛名在望的三大宗师论剑十天十夜,仅仅用逝雪十二式便与三人不相上下。这并非逝雪剑的盛名,能让他获得江湖连赞的便是崇景十一年,西狄毁约破关而入,杜家军誓死抵抗,危难之际,是他孤身一人仗剑相助,与杜小将军并肩同袍,浴血厮杀十天十夜,最终镇门关大捷,西狄落荒而撤。
萧筠对这般义薄云天侠义之辈向来最是敬佩,可一想到这位云大侠是爹娘给自己安排的夫婿,心中厌恶便也渐生。她便索性将婚约之事抛诸脑后,在江湖中恣意畅玩。
可女儿家终究要嫁人,哪怕心中有丘壑,哪怕江湖山水再秀丽,哪怕另有倾慕,最终都如同幻影。在爹娘的半催半逼之下,她只得从命。
当萧筠骑着小红马抵达无忧山脚的时候,云涯早已在那儿等了她三天三夜,其诚意可佳,连萧筠也不禁对自己心里的抱怨有愧。
初秋的天气微凉,无忧山脚的景色清美,萧筠自看见云涯,便不知所措,手指扣着缰绳,呆呆地牵着小红马一动不动。最后,却是云涯上前,将她拥入怀。
对于萧筠来说,这是她与云涯的初见,可对于云涯来说,这是久别十六年后的重逢。
相拥片刻,萧筠适才回过神,猛地将他推开。云涯却未曾从重逢之喜中回神,低头仔仔细细将她瞧了一番,随后又欣喜道:“筠儿,可算将你等来了,一别十六年,你如今都出落得这般模样!”
萧筠却不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那时自己双颊早已泛红。
她将脸轻轻别开,不敢瞧他,许久,方才支支吾吾朝云涯唤了句:“云……云大哥……”
怎料她这番无意的低唤,在云涯听来却是娇滴滴的称呼,叫他更是欣喜,当即又将她拥在怀,说了好些温言爱语,萧筠听得耳根子尽红,挣扎一番,才将他推开,又退后数步。
云涯方才恍然,只道自己这番举动太过唐突,强笑一番,向她道歉。言罢,又替她负行囊以示诚意,萧筠只觉那一刻心头似是一股暖流淌过,不知是喜是忧,最后尽数化作一句淡淡的道谢。
正待云涯伸手取下她肩上最后一只行囊,萧筠却面色倏变,将身一偏,躲了开去。
云涯不解,正要相询,却听得萧筠冷冷一声,道:“此物不必你负。”
云涯心头一凉,但听自己心爱的姑娘忽然用这般言语与自己说话,倏忽之间只觉与她生分了许多,虽心有不解,却不敢多问,忙将话题一转,道:“啊,对了,为何不曾见岳父岳母?”
萧筠将身一转,抚摸着自己的小马驹,轻声道:“原是一起来的,可入了无忧镇,爹娘却遣我先山上,说是要我与你……”话至此,声音愈发听不清。
云涯比她年长许多,听至此,已然明白他那未来岳父岳母的用意,心中好一番欢喜。既已没有长辈干预,和他心爱的未婚妻相处便不必太过拘束,随即上前将萧筠的小红马牵上,对她道:“既如此,先随云大哥上山可好?”
说罢,也不待她答复,将她一并牵上。
萧筠似乎还没缓过神,这一路上的景色也没好好瞧一瞧,云涯虽在旁与她说道这山中趣闻,怎料她一句也没听进,倒是在乎起自己的的手,是如何被他这般若无其事地握在手心里的。
山行小半日,待得太阳偏西,方才抵达山居。
趁着云涯打理马厩的时候,萧筠将这座山中小筑仔细打量一番。这间院落藏掩在竹林之中,外围设篱,正门竹匾上书“幽居”二字,字乃古篆,书得甚是了然恣意,想来便是出自巽离先生之手。而院中屋室大致四间,独立分布四角,倒是有些不拘,正待细看,云涯已折返回来,不待她开口相询,云涯早已将她领至最最里头的主室。
那间屋子与其余三间不同,外设竹屏。
忽听云涯道:“筠儿,此屋最是宽敞明亮,是以将其作为你我的居室,现下你且进去瞧瞧,如若有哪处不合心意,我这便再重新收拾。”
萧筠听罢,只觉大羞。她虽然知道自己此行是为完婚而来,可直至方才,都不曾感觉自己即将嫁人,便是听他说道居室,这才回过神,心乱如麻,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却是云涯瞧得她一脸羞红,便愈发肆意妄为,直接拥着她绕过竹屏入室。
门槛一跨,便嗅得一股清芬,原是这居室中竹器所散,片刻边叫人心静神宁。
萧筠随云涯入屋,将屋内一应器具陈设仔细瞧了一番,竟道不出任何不悦,这居室明显是他仔仔细细思虑布置的,每一处都甚是完美。萧筠不得心下一赞,暗道,原以为他不过是心中只有千丘万壑的江湖侠客,可细瞧这间屋室,才料得他心中的那份细腻与真情竟与自己这般相契,先前的不悦与排斥竟已烟消云散。
当即面色刷红,不禁将头一偏,身怕叫他瞧见,可云涯怎会瞧不见,只是不言语,反将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正是氤氲间,萧筠无意中瞥见窗侧的木柜。那木柜不过一人高,上下二层,木料虽不出奇,可上面的竹文却清雅不失精致,暗含几分趣意。
萧筠不禁开口,指着那木柜询道:“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