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43、章四十三 细细循

　　真要接了，我可能会死。
　　当然，洛风可不敢这么跟李忘生说，听着太扯了，跟开玩笑似的。
　　“对了，那边有给你什么消息吗，怎么把你吓成这样？”
　　“没消息才是最大的问题。”洛风苦笑，“一点口风没露，我哪儿猜得到他们的心思，跟着他们的步伐走就行了，我这回绝对是不敢多嘴的。”
　　李忘生感觉有哪里不太对的样子，洛风是这种愿意做小伏低的人？人前或许谨慎一点，都是自家人，说起上边儿至于这样？
　　而且打这个电话的目的是问蓉城那事儿，这之间有什么紧要关联吗？
　　“那你多注意一点，不求出彩，四平八稳就行。”
　　“诶好嘞。”洛风应了，压住自己和盘托出的想法，再次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从阳台回到房间，裴元面上没什么，只眼神还是十分怀疑，直盯着洛风看，似乎想要光凭看的看出个三四五来。
　　“真没事。”洛风舔了舔唇，“我要有点什么还能瞒着你嘛，工作上的一点小问题，找领导问清楚了就好了。”
　　裴元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在撒谎。洛风撒谎的功力实在不到家，而且裴元太熟悉他了，摸鼻子、舔嘴唇、眼神飘移，伴随撒谎的小动作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一点新意都没有。
　　不过裴元暂时还不打算戳穿这个对他来说显而易见的谎言。他在等洛风主动说起。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倒要看看这位想瞒自己多久，真要是等到搂不住了再开口么，呵呵……
　　连着好几天卫生部那边都没动静，洛风从骤然得知真相的恐慌中冷静下来，反而抓住点什么之前被忽略的东西。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洛风猜，他们也只是在试探，试探自己是不是还记得西南的事，这几年做的事是不是都是故意的，非怼着那位大人物下手。
　　至于特意提到裴元应该也只是试探，想看看裴专家跟自己关系有多亲近，这些事究竟是裴元主导还是自己上蹿下跳还拉了裴元做外援。
　　谁叫这些事这么巧，洛风相信裴元也不是故意的，都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说起来那位仁兄也真是，违法乱纪的事儿非要做个遍，栽我们手里也是应该的吧？
　　再换位思考一下，洛风觉得对方大概短时间内不会对自己下手。一是因为他就是个小人物，不值当专程想办法来整治一下子，二是无名无分，也没理由折腾他啊，拿撤销免审批这个口子入手一定是有原因的，出了问题才会想到弥补，“顶皮”估计是惹出麻烦了，所以现在对方的精力肯定还是集中在撤免这件事上，来不及考虑别的。
　　再想一想，“顶皮”能惹什么麻烦呢？洛风不是很懂医学这块，但是很多基础的东西是共通的，想想就明白。
　　——大概是出了人命、惹出官司了吧。
　　这是一条默认的潜规则，怎样都好，不能出人命。可以流血、可以受伤、残疾甚至都还能慢慢算等级，只有人命是底线，什么事一旦跟人命沾边，性质立马就不一样了，法官适用法条时也是一路红灯严苛着来，少有转圜的余地。
　　因为人命只有一条，钱没了可以挣，受伤了可以治，断胳膊断腿了可以弥补，只有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没得商量。
　　然后呢？
　　然后得赶紧想办法掩盖啊。洛风一向是很“信任”这些权贵们的，手眼通天不说，本事是真大，论起黑白颠倒，他们这些新闻工作者都得靠边站。出了人命官司第一件事绝对是压住，往死里压，风声是不能走露的，见报网传是不可能的；第二件事就是洗白，洗得干干净净毫无牵连，让苦主叫屈喊冤无缘由、上诉探访不占理；第三件事是补偿，当时得是私底下的，给一笔费用就此了事，好说好散，一别两宽。
　　洛风见过太多人和事，这三招在无数案例里百试不爽，很少有人能不拜服在这三招之下的。
　　再然后，就是后续扫尾的工作。延续大胆假设的思路，洛风带入着想了一下，撤销免审批是为了什么？理由真的那么堂而皇之吗？
　　会不会，就是大清扫呢？
　　免审批的初心是为中成药行方便，现在既然要撤就撤到底，如果洛风是那位，撤销之后就会当然地不承认之前在免审中报批的药物，一律视为待审产品，需要重新递交材料参审。
　　那些因为“顶皮”“换皮”整出来的破事儿也就被当然地不承认了，所谓不承认就是没发生过，既然没发生过那就好处理了，一切顺理成章，该怎样就怎样。
　　——好算计啊。如果求证后都是真的，那这位的魄力真是很可以了，尾大不掉就壮士断腕，反正迟早会出问题，既然有因那干脆趁势拿掉，省得以后麻烦更大。
　　不过这些都还是洛风的大胆假设，眼下最紧急的问题是，对方貌似还不清楚他手里这份视频资料的存在。
　　如果对方知道的话……
　　洛风打了个寒噤，不敢再往下想了。
　　能含糊就含糊，洛风决定让这个视频就烂在自己手里，不然没等拿出来威胁就得狗带了，这份视频起不到什么决定性作用，反而会成为他的催命箭。
　　他还想安安生生地活几天呢。

　　洛风自问，换做自己，在权贵们的那三招下可能走不过第二招就得低头，万万没想到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他这样的，还真有那么几个硬骨头死撑着不低头，直到事情被闹大为止。
　　夏日气盛，人心躁动，远在西南一隅的林城的同行们报道了一桩命案，事情虽小动静却大，第一时间里进入了洛风的视野。
　　患者因按说明服用药物却加重了病情继而延误治疗时机，这种药物被指责是文不对题内容与名称完全不相符，风浪掀得大，正如洛风所想的那样，惹出人命的一桩大案。
　　社里已经派人远赴林城了解情况去了，说起来这种case应该是“明镜”的活，不过洛风现在手里有卫生部的事没做完，李忘生便调了于睿手下的“清朗万象”组过去，倒让洛风有些无奈地想这难道是什么缓兵之计不成，等于把他拖在京城不让离开了啊。
　　一瓢没按下另一瓢就起，这回是林城隔壁的静江，类似的事件再度上演，只是药物不一样，不过洛风能看出案由都是一样的，表里不一引发的血案。
　　“清朗”组的成员干脆就没回京城，林城采访完毕后直飞静江，两桩并一桩，一起报道了。
　　纯阳起了头，这事迅速传播开来，再加上网络资讯何其发达，一时间风雨欲来，北方还好，西南地区已经吵开了，有关部门介入调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洛风坐守京城，心有余而力不足，想去又不能去的，顾虑着万一去了可能会引起莫须有的猜疑，只能保持现状，不参与、不讨论。
　　结果在风波传至京城之前，裴元先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了。
　　“今天杨逸飞跟我聊天时说，可能过两天要撤销中成药的免审批。”
　　洛风筷子不由自主地一停。
　　裴元眼神转过去，“你知道了？”
　　“我能知道什么……就是想到前两天林城跟静江的那个案子，不会有因果关系吧？”
　　“有可能。”裴元沉吟着，“不过这反应也太迅速了，早有准备吗？而且这治本不管标的风格也不像他们以往的作风啊。”
　　早有准备？洛风眼睛一亮，难不成不是压不住，是根本不想压，用这个案子做引子，直接干净利落地撤免从而避免有心人往深里查？
　　“也许吧，组里事多，社里让卓承他们去了，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裴元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神有些奇异。
　　从裴元告诉他风声开始，洛风忽然发现，自己变得清闲了好多。
　　之前跟裴元查SYD时自己也闲过，那是因为调查小组的任务进行不下去了，而很快自己便回归了社里的常规工作，一样的忙碌。
　　现在不一样了，自己手里除了那边交代下来的一个徒有其表的“想法”外，竟然一个别的case都没有，组里的运转倒是一如既往，可是自己也只能帮忙协调，参与不进去。
　　洛风茫然地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三天，终于想起来要去找李忘生问个明白了。
　　“主编，大家都那么忙……”
　　李忘生摆摆手制止了他的发问，“小洛，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这性子您也知道，得是得罪不少人呢。”洛风强笑，“怎么了？”
　　“那边儿说，可能随时要你过去帮忙，暂时先别给你派事做。”
　　——釜底抽薪？！
　　洛风脸色微微一变，“您答应了？”
　　“又不是什么大事，答应就答应了。”李忘生安慰着自己的得力干将，“你正好歇两天，等着那边找吧。”
　　“行。”洛风扯出个笑，“听社里安排。”
　　他没把曾经的西南旧事与如今的牵扯纠缠跟任何人说细说清，可能对那边儿的一应官僚来说只是随手一个安排，对李忘生来说只是随口一句应对，但对他来说就是一场停职了，整天在社里晃着逛着看看组里日常工作如何——组里工作早已步上正轨还不需要天天盯着。洛风继续茫然地坐在他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有点不知所措的意思。
　　也挺好，当休假了。洛风没事干只能不停地琢磨这档子事，心里一动，起身收拾东西直奔市局而去。
　　他要找杨宁好好聊一聊，当年在西南的那场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