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42、章四十二 行切切

　　事推西南。
　　回头看看，洛风第一次踩进这个泥淖里，还得是记忆都似乎有些模糊的西南一隅。从蓉城的制售假药，到京医的医疗器械，洛风终于后知后觉，把曾经杨宁给他提醒过的西南旧事与现如今手头这些线索联系在一起，得出了一个令他感到有些惊恐莫名的结论：他貌似，在很久之前，就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而且很巧的是，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都在间接地、无意地、持续地得罪这位大人物。
　　很难用词语去准确形容洛风现在的心情，要不要这么寸，他拢共也没参与过几次有关于医药领域的调查，居然回回都踩了对方的雷，他能活到现在可真算是个奇迹了。
　　那么问题来了，卫生部的这个“想法”，他还要不要去上门讨教？
　　上门去是履约，避而不见是保命，好像都有几分道理。但洛风知道他拒绝不了，都答应好的事情，临时推拒什么意思，露怯了？还是你业务水平不过关呢？
　　洛风此人，向来很有些不认命的倔狠与拼劲儿，信奉一句泼皮话——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他无妻无子，裴元与他亲善不过背后靠山硬，又自信对方不会找沈絮一个临近退休的摄影师的麻烦，平日里行事虽处处小心却不过分卑低，有一说一，尤其早先前就是个愣头青，现下收敛许多，身上那股子横劲儿却难以消磨，远不是谢晓元这种不知分寸的小崽子可比的。
　　之前还忧心事涉裴元因而退让良多，后来被杨宁几句点明，知了裴专家背景深，倒让洛风有些快慰，心想此后不用太束手束脚，牵连了也不怕。
　　去。洛风给自己打了强心针，想着人家说不定真的是打算邀一些记者朋友前去探讨这个问题呢，怕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能当街杀人不成？
　　这些事过了他的脑，却没过嘴，李忘生他没说，裴元也没说，好似闷葫芦一般憋在他心里，且打算只要裴元不问起便不说，能瞒一时是一时。
　　两个工作日后，李忘生给了他消息，得去卫生部走一遭。洛风打点精神单枪匹马直接就去了，没想到对方好像就是想找个媒体人聊一聊这件事，一点口风没露。
　　洛风实在不理解找他有什么可聊的，他是做新闻写评论的，没有医学背景也不是专业人士，聊什么，聊体制？不太合适吧？
　　中间对方似有意似无意地问他，听说裴专家跟洛记关系不错啊。
　　还行，能说上话。洛风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心思一下敏感起来，这是想着借他的关系把裴元拉进来一起“讨论”呢，还是意有所指，警告他俩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后果自负？
　　可惜对方也就只说了这一句，便再没提到任何有关于裴元的话题了。洛风面上笑嘻嘻，脑子里瞬间考虑到很多东西，他没从这边感觉到恶意与针对，太平淡了些，也太——不正常了。
　　洛风可以肯定，对方就是冲自己来的。纯阳里接触过这方面的只有“明镜”，论起职能，有关于社会热点话题以及针砭时弊也首推“明镜”，洛风做为小组负责人，就算没有李忘生的特别要求也该轮到他头上。应该说，只要对方找了纯阳，那最后，这个case一定会派到洛风手里，别人接下的可能性很小；正如裴元之前在蓉城时所言，纯阳里像洛风这样敢于拉人下马的又有几个呢，这么些年了，偌大一个纯阳还是只他一个而已。
　　于是冷静下来之后，洛风只有一个重点好关注了——他到底得罪了谁？
　　要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得追溯一下洛风自身的性格以及从业以来的经历。传大新闻系出身，按说也该是个理想主义的学院派，当然后面被种种因果磨成如今这个样子那都是后话了；没毕业就已进社跟组实习，承一句恩，师从当时还在社里安分工作的主编谢云流；谢主编放养他，便风风火火地闯南跑北抓素材，大概满腔的正义感就是那时节纵容出来的。
　　算上与裴元的初遇，从津沽开始，到远赴西南、京医丑闻、医商勾结，林林总总不胜枚举，如果每一个节点都得罪过人，那洛风大概得罪过不老少了。
　　办公室里没别人，洛风愣愣地看着漆黑一片的电脑，半晌苦笑一下，有点无奈又有点嘲讽。
　　都要怕事的话，谁来站出来发声呢？“喉舌”不是被命令才发声，他想，所以他去做，没有什么别的原因。
　　想到这里，洛风差不多已经放弃去思索到底曾经得罪过谁了，本来也不是个值得他思索良久的事情，何况他天生不爱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直到晚上回到家里，洛风继续他白天的工作，忽然间一凛，想起一桩经年旧事来。
　　西南一行，在蓉城暗访药厂时原先是打算偷录音视频资料的，可惜被当时药厂的蛮横对待冲撞了，摄像机被摔、录音笔被掰断，好在回来之后及时抢救了一下，好歹保留了一些东西，这才有东西发上网络得到一些舆论支持。
　　洛风记得，自己当时确实拍到点东西。即使当时被摔坏了，后来也被修复过部分视频，只是时隔日久洛风早忘了视频资料的存在，好像是在……
　　在衣柜的夹层里！洛风几乎是用跳的，从座位上弹起来后着急慌忙地把那张SD卡从衣柜抽屉的深处找出来，找读卡器插进电脑里，引得裴元在边上问起了，“那么慌干什么？”
　　“领导找，有点急事。”
　　裴元疑惑地看他一眼，心说找就找，这眼神很明显是兴奋里掺着慌张，摊着什么事能急成这样？
　　随着加载进度一点一点推进，洛风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找到文件夹拖出那个体积有点大的文件，点开，重新仔仔细细地去抓画面里透露出的信息。
　　画面一开始就很晃。他们是非常规拍摄，微型摄像机放在他们随身的包里，镜头藏在拉链之间，微微露出一个角，药厂的打手推搡时失手撞到他们身上，摄像机没保住，被发现后狠狠摔到地下，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花屏三秒，一片漆黑。
　　洛风盯着那片黑，眉头拧了起来。
　　他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人？
　　几个……不该出现在那种地方的人？
　　把进度条拉回去，洛风一遍一遍看着，不肯放过晃得过分的镜头录进去的每一个细节。
　　再三确认，洛风终于知道为什么那天药厂的人一反常态地态度强横根本不给他们深入查探与辩解的机会、事后又被李忘生亲切的电话问候了还被迅速又直接地丢进军区保平安。
　　因为那几个人，如果洛风没有看错的话，其中一个洛风脸熟的，是蓉城卫生局的领导，另一个，则是当时蓉城入常的成员之一！
　　剩下几个洛风没认出来，看样子应该是随行的陪同人员，不是药厂的人就是亲信，肯定都是利益相关的人物，不然不可能跟得这么紧。
　　再联想一下蓉城事发后纪检部门的介入以及当时紧邻着的换届大会，洛风在他的小笔记本面前坐了很久很久，久到冷汗浸湿了他的后背，久到裴元奇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肩：“出什么事了？”
　　洛风打了个冷颤，“没什么。”
　　“你瞒我啊。”
　　“没，真没，就是社里有点事。”洛风假意笑笑，竭力抽动嘴角把电脑搁在一边，“我去给领导打个电话。”
　　他也顾不上管身后裴元的表情了，摸出手机直接挂给社长李忘生：“主编，这么晚打扰了，我有点事问问您。”
　　李忘生听他开篇破题就明白这个小洛肯定遇上了难题，都是知分寸的人，这个点来电话八成着急得很了。
　　“你说。”
　　“是这样的，上回我去西南，在蓉城没留神给社里捅了个大篓子，谢谢您当时拉我一把，不然我可就惹上麻烦了。”
　　洛风试探地从这里说起，李忘生何许人也，知道他话里藏着问呢。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事了？”李大主编略略思索了一下，“想问原因？”
　　“如果可以的话——”
　　“你既然问起，就没什么不能说的。”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看过你查出来的东西，我知道你没错。但是那个档口时机太敏感，无数双眼睛盯着山城跟蓉城，绝对容不下错处的，结果你偏偏挑在这时发新闻，某些人眼里自然容不下沙子了。”
　　我怎么就往人眼里揉沙子了呢。洛风低头苦笑，“是蓉城入常那位？”
　　“嗯。”李忘生一怔，洛风怎么会知道，虽说不是秘而不宣，不过事后纪检也没办他，洛风哪来的消息？“好好的，问这个干什么？”
　　洛风避而不答，“主编，卫生部那case，您帮帮忙，推了吧。”
　　“你要是早两天，说不定还能推。”李忘生扶额，实在不太能理解洛风清奇的脑回路，“现在你都上门聊过了，哪还有拒绝的余地？难不成还有狼有虎的，要把你给吃了啊。”
　　岂止是吃，怕不是要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