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40、章四十 不由己

　　床头柜上点起的香已燃了大半，本是为了清心静气，只是最后也没派上什么用处。裴元一点点地去了那些长针，小意拾掇了，老首长没再说什么。
　　出门说了几句，家人和警卫们都进来查看老人家的身体情况，确定暂时无恙了，又跟裴元好言达谢，彼此都是认识的，不说许上什么好处，这个情肯定是记下的。
　　这么来回一折腾天边光亮大作，竟是已经天色近晓。警卫载着裴元回去，一路逆着天际，裴元从反光镜看去，背后一片红霞，正蔚蔚地散播出无限暖意。
　　到门口了先敲门，没人应。裴元叹了口气，知道洛大组长已经去印厂了，而且看这阵仗，估计今晚还会是这样。
　　过两天裴元按惯例再请平安脉，张九龄已跟他亲近了很多，说要留便饭便直接留了，也没什么好推脱。
　　张家没别人，除了警卫就只是老爷子独守着，小辈们都外放主政地方，在京城里的杨家二少爷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像裴元一个小小御医，市一院里挂的闲职又不打紧，反倒是裴元跟张老爷子处的时间更长了。
　　吃饭时没说什么，饭后老爷子又留了他说闲话。裴元不明白老爷子今天怎么突然有了这兴致，心里倒有点忐忑了，生怕他说点什么自己揣摩不懂的，或者又像上回那样，突然便派下了任务来。
　　“昨天跟老薛聊天啦。”
　　裴元暗舒一口气，心说还好还好，只是说了上回在老首长家劝和的事，不是其他的什么。
　　“老薛就不是个能操心的人儿，家里事都管不来，还得找你问。”
　　“我哪敢，就是首长站在局里，没有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清。”
　　“你觉得你站在局外呀？”
　　裴元一愣。“我不是……”
　　“你说你是旁观者，那你看自己也是旁观吗？”张九龄露出点笑模样，只是这笑让裴元开始冒冷汗了，迅速反省自己是不是哪一步说错话走错了道，让老人家看不惯了。
　　“咳，老了，以前不爱人在背后嚼舌头，现在倒是喜欢听一些故事，有意思的很。”宰辅大人笑意微妙，“我听小逸说，你跟纯阳的洛记者关系很好啊，然后上回查那个药的时候还正巧在一个组？”
　　裴元的冷汗沾湿了一后背。“我们是挺熟的……”
　　“行啦，到我这不用太拘谨。”张九龄摆摆手，“我都跟老孙聊过了，小辈的事情，我们的手不会伸得太长。”
　　老师也知道了？裴元莫名有点羞愧，这事他没着意瞒着老师，但确实没想着主动跟老师报备，一方面不想太高调，另一方面也是心虚，怕老师会有什么阻拦。
　　“有点怕您不高兴。”
　　“我们没什么不高兴啊。你以为老孙还会反对呀？嗨，又不是谁都像老薛那样儿是个老古董。”
　　张九龄毕竟还是抓经济起家，思维上开放得很，裴元心里就稍稍松快了些，没再那么紧张了。
　　“但有一桩，我想你该弄清楚。”老爷子皱起了眉，裴元刚放下的心又吊起来了。“以后，你打算去哪里？”
　　“现在就很好，工作和住处一应都在京城里，来这边也很方便，我暂时没想过太多。”
　　“真没想过？”老爷子扫了垂首的裴元一眼，“小逸跟你一样，以前也学医。我看他能做点事，他也不想总耗在手术台上，后来就去从政了。”
　　他提了一下语调，“你也能做事。想不想去做点别的？”
　　“我要是去了，万一您有个好歹，谁半夜里来照看您呢？”
　　这话说得放肆了，换做旁人，早要一个白眼甩过来，更别提好脸色了。张九龄却知道这说的是前些天老薛家那档子事，也知道这话大抵确有些真心，没将裴元的话太放心上。
　　“也不是非指着你啊，难道还没别的大夫了？但是像你这样有想法、能做事的，却是不多。”
　　“蒙您抬爱了。”裴元摇着头，不敢真的应下。谁知道老爷子心里怎么想的，再加上他确实也没这个想法，当时进医专委是为了趁这个特殊单位的职务之便进军区，后来借着这个身份做事也是因为想做点什么维护一下自己那已被现实消磨得所剩无几的初心，再多些便没了，仕途？他还真没想过。
　　“总要想一想的。”张九龄笑看他，仿佛在看一个倔强又青涩的小辈。“我知道老孙希望你留在学院里搞研究，但既然出来了，想回去就难了。更何况，洛记者的事，我也听小逸说过一些。”
　　不管是不是杨逸飞说的，还是只是老爷子的一个托辞，裴元已在心里将杨大局长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那挂坠儿不错。果然是年轻人，尽在小玩意儿上花心思。”
　　“就是个装饰而已。”裴元忍不住摸了摸胸口挂着的银圈，心说老爷子这八卦了解的真是透彻，什么都懂啊。
　　“想不被人说，那得有本事叫人不敢说。”张九龄淡淡道，三言两语，却正中裴元的痛处。“你心里想着闲云野鹤，小洛在纯阳可是想都不敢想呐。”
　　裴元心里是很明白张九龄的意思的。洛风本身就是干这个的，当然知道众口铄金积销毁骨，平日里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万一有人蹦出来说点什么，却是来不及阻拦的，污点沾上了可不好洗。他能不在乎洛风可不能不在乎，真要被纯阳扫地出门了谁能收留，横刀？还是别的谁有这个魄力？
　　名誉这种事，毁了就很难再立了。
　　“所以啊，你再好好想想。”张九龄还是笑，裴元心里一阵乱，本来还想立刻当面拒了，想了半天没敢。
　　“小裴，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裴元苦笑着低声应了，再看这偌大张家哪儿哪儿不对味，拎着医药箱灰溜溜走了，甚至有心请假，不想再请这个劳什子平安脉。
　　等洛风那季度报表忙完，初夏已经悄然而至。早上裴元看书房，洛风睡在角落里添置的小床上；中午裴元熬了点白粥配外卖，敲门去看洛风还睡在那里，动都没动过；晚上裴元下班回来洛风竟然还睡在那里——这一天，洛风简直跟昏迷了一样睡着，叫都叫不醒。
　　“起来吃点东西。”裴元无奈，坐在床边好一通摇晃。
　　洛风嘟哝两句，满脑袋乱毛，眼睛肿得像熊猫。揉揉脸翻个身，长手长脚的，半空里挥一下还打着裴元的腰了。
　　“小心你的胃，记不住疼了是吧？”裴元去拧他的耳朵，洛风吃痛嗷呜了两嗓子，终于清醒了。
　　“几点了？没睡多久呀，才两个小时……”
　　“看日期，已经第二天了……”
　　洛风脑子还懵着，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盯着时间看了半天，愣是没回过神来。
　　“起来吃饭。”裴元硬把他拽起来，“吃完去洗澡，这么热你天天闷在这里也不舒坦。”
　　书房空间狭小，看着是有些逼仄。洛风不在意这个，但肚子已经饿得有点疼，尤其是桌上那食物腾腾地冒着热气，看着老诱人了。
　　“忙完这阵，能休息一段时间了吧？”
　　“社里批了五天假，”洛风打了个呵欠，“这下可好，先睡过去一天的。”
　　“你作息太乱。季度报表三月一报，我希望你以后别再这样了。”
　　洛风还是困，头像小鸡啄米一样直点，“嗯嗯，知道。”
　　“你能做到的，对吧。”裴元把筷子一放，似笑非笑，洛风抬眼瞧见了心里一跳，“裴专家，好架势啊。”
　　裴元这是不自觉地带出一点常跟那些人混出来的所谓官威，被洛风这么一提醒也立刻反应过来，还有点不好意思，抿抿唇不出声了。
　　洛风哼哼唧唧的，“官再大又怎么样，管不到我……”
　　“我还不打算当官，不过管你还要当官吗？”裴元拿着筷尖有意无意扫了扫颈间挂的那小玩意儿，洛风立马做服帖状，“是是是，您说得对，说得都对。”
　　他们这时还不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跌跌撞撞地盲目走着，还以为面前一片光明。
　　夏日渐近。蝉鸣四起，京城的夏不好捱，既干又燥，还四处扬尘，洗澡时能搓下成斤的泥灰来。洛风着意减少了坐办公室的时间，他喜欢在外面跑，那样会让他感到真实，办公室里坐一天时间过得太快了，不知不觉间便如指尖流沙，转眼即逝。
　　就在这样的奔波里，洛风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意想到了就根本不会接的case。
　　纯阳日报社会议室，周一例会时间。
　　“这个case，‘清朗万象’做不了。”于睿挑着眉，手里红笔一转，直指洛风。“小洛，你接。”
　　洛风突然被点名，“啊？什么case？”
　　“卫生部派下来的。”
　　他可真是怕了卫生部了，但凡跟这个地方沾边儿准没好事儿。“别，‘清朗’不能做‘明镜’也没这个本事啊。”
　　“那卓承，跟宣委招呼一声，”于睿那双美目还是直盯着洛风，“退了，咱纯阳接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