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38、章三十八 故人言

　　“他一直很优秀。”林复一决定从这里开始说起。“万花医学院每年都有很多应届毕业生，但每一届、每个人都知道，裴元是孙教授的大弟子，也是他们一生奋斗的榜样。”
　　“我相信，对于学医，他是有一个很理想主义的东西存在的。他嘴上不说，但实事一直在做，你们在京城做的这些事，我都有关注过。”
　　“我这样说可能还是太平面。举个例子吧，撇开他本身的能力不谈，哪怕只借了孙老先生的背景，想要由医入仕那是绝对的一帆风顺；就算不走仕途，去国内一流的医院或者留在学校搞科研、做学问，哪样不比他现在这样天天冒风险要来得惬意呢。但你看，他甘愿去做这些事，如果不做这些事，他也愿意换个方式去纾解普天下的苦痛，上手术台或者别的是什么，只要顺了他的心就好。”
　　“我有时会很担心他。太过理想主义的人会被群体当然地排斥，如果只他一个，我不知道他能走多久。”
　　从林复一的嘴里，洛风了解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裴元。那是一个带着光辉的形象，三言两语间便被拔高到离他无穷远的地方，让他望尘莫及。
　　“现在想想，我跟他确实不合适。”林复一自嘲般地笑了笑，“人情世故他都懂，却并不愿时时去遵守，当然了，他也有这个资本；而我呢，世俗中的一尾鱼，能逐大流已经很开心了，没有什么太高尚的念头。”
　　“至于你，洛组长，你的职业天生的敏锐或许能警醒些，可惜更多的，怕还是会给他招惹麻烦。我希望你能带好路，有的东西我跟他说他不会听，但我希望你能懂。”
　　洛风想，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腔热血的傻小子了，这些事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居然答应了要跟你吃饭……”林复一忽然露出了懊恼之色，“明明输给了你，还要在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唉，这可是太屈辱了。”
　　“哪儿有什么输不输的，又不是打仗开赌局。”洛风倒没有什么得意的神情，“你说的都是真心话，林工，我该谢谢你。”
　　“千万别谢，那样我更难受。”两个人都没有动筷，桌上的菜已经快凉了。林复一拿筷子扒拉两下小炒，“后悔呀，要是我早点下手，哪有你的事。”
　　洛风笑了一下，“那更得谢谢你了。”
　　“说了这么多，你肯定以为裴元是一个一心向着正道的完美人物了。”林复一彻底地没了胃口，只追忆那些旧事，就已经填满了他的胃腹。“然后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点，别把他当做能靠得住的人。”
　　洛风奇了：“你刚刚还说他能做事。”
　　“这又不能划等号。裴元他啊，典型的学院派，又有点理想主义，想不沾点书卷气是不可能的，身不由自时说话做事还像模像样，一旦有了转圜余地，大都随心得很。”
　　“就比如他来京城做的这些事。洛记者，你跟他走得近，肯定跟他聊过吧，是不是也劝过？结果呢，还是全都做了。”
　　部分是这样的，但有些事也是阴差阳错。洛风眨眨眼，并没有出言打断。
　　“他骨子里，就是个医生啊。往深了说是个学者，其实都没差。也许他能接触很多你不敢想象的人，也许他能把那些人都不当回事，但你不行，你得帮他照看着，别一不留神就惹祸上身——这也是为你自己着想，他当然可以不在意，要是牵连到你，洛记者，不用我多说了吧？”
　　林复一单手撑着下巴，语气淡淡的，竟是前所未有的情真意切。洛风一瞬间甚至听愣了，没想到林复一今天能跟他把话说到这个地步。
　　“你这交代得也太清楚了……”
　　“我是怕你听不懂。”林复一笑笑，“毕竟快走了，有的话再不说，可能会来不及吧。”
　　“你要回万花了吗？”
　　“是啊，按照约定，我这会儿应该跟局里交付工作了。”
　　洛风看着眼前这位前任伪情敌，忽然不再怀疑杨宁给他说的那条八卦。商警官大概是真的欠了林复一点东西，并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想要还的意思。
　　他把林复一送回局里，林复一说要等商郡一起回去。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林工程师，对方一个潇洒转身后背影却显得有些落寞，没了两人初见那般恣肆情态。
　　洛风摸了摸胸口的银圈，觉得自己真是好幸运。
　　在最恰当的时间、最恰当的地点遇见最恰当的人，还约定了要携手一生，他洛风，何其有幸。

　　“还记得之前在蓉城的事吗？”
　　因为跟林复一在外面有约，洛风晚上回家就耽搁了，裴元却也是刚回，进大内问诊张宰辅留人吃了顿便饭。
　　“你说的是让你受伤的那个？”
　　“对。我今天去了趟杨宁那，他给我看了卷宗，上回晓元那恐吓信也跟他们有关系。”
　　“都一年多了，还会牵连别人啊。”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但是看卷宗，他们确实一直都在关注我。”洛风顿了顿，“还有你。”
　　说不好是因为裴元才关注了洛风还是正好相反，总之，这事儿不好办。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总被人这样盯着，难免会有点束手束脚的感觉，做什么都不舒服。
　　“所以咱们得低调一点。”洛风无奈，“我是说，类似之前的事你就别再出头了，不好惹，谁知道背后站得是谁，万一是个惹不起的，那岂不是捅了大篓子。”
　　这话真是似曾相识，“你放心，我已经被这样叮嘱过好几次了……”
　　洛风心说那还不是没用，看来林复一说得真对，裴大医生不好劝啊。
　　“哦，我今天还见了林复一，晚上就跟他吃的饭。”
　　“嗯？”裴元一愣，“他现在在市局工作吧，你俩遇见了？”
　　“是啊，跟杨宁聊了两句，然后正好都有空，就坐下来吃饭了。”洛风感慨着，“你知道吗，他现在跟商郡好像正谈着，我看他有点愁眉不展的感觉，估计谈得不顺利。”
　　裴元有点欣慰，这是终于从洛风身上发现一点八卦小报记者的特质啊，然后反应过来这人说了什么，他学长在跟商警官谈？谈什么，不可能是恋爱吧？
　　等等，话说回来，上回在医院见学长时好像商郡的态度就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是不是那时候就暧昧上了？
　　“原来你们还在医院见过啊。”
　　裴元沉默了一下，“你听我解释。”
　　洛风笑得狡黠，“我知道我知道，我肯定相信你啦。”
　　那回在市一院裴元是偶遇，他平时惯常去药剂科点卯来着，下楼正看见商郡堂堂一警队队长竟然跑上跑下地排队拿药，上前聊了两句才知道原来林复一因伤住院了。
　　毕竟多年故人，裴元直接去了病房，他的学长可怜兮兮地睡在病床上，双唇没了血色，眼底一圈青黑。
　　于是再次面对商郡，裴元就有点不太高兴。
　　“我学长好好地去了你们那里，怎么现在成了这样？他多少天没好好休息过了，使唤人也得看限度吧？”
　　商郡不敢当面反驳裴大医生，只能羞愧地低着头，半天才解释道：“最近任务紧，队里上下都很忙……”
　　“哦，那是怪我学长身体素质不行，跟不上你们的进度呗。”裴元很不屑于他的亡羊补牢，“病历呢，有没有拍片子，我看看。”
　　商郡就巴巴地把材料都递过去，裴元唰唰唰看了，眉头皱成一团：“他在万花时全须全尾的，你们倒好，怎么折腾怎么来是吧，胃出血？这种毛病就是典型的差作息带来的病根，你平时怎么不注意一下呢？”
　　“是是是，我以后一定注意，肯定准点盯着他吃饭。”
　　当时裴元心里一多半都是对市局工作调度的责难，没在“盯着吃饭”这件事上想那么多，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同居的代名词啊。
　　裴元跟洛风两人对望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同时都有了种松下气的感觉。
　　“在他面前，我天然地好像矮上一头。”洛风忽然说道。“他认识你，比我认识你早太多了。他今天对我说了很多，很多关于以前、关于你的事，我很惊奇也很满足，也有点惭愧，他眼里的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样。”
　　“是什么样的？”裴元并没有追问其他的，只追了这一句。
　　“嗯，怎么说呢。大概是先给你树了一个在云中的圣人形象，又用琐事与侧面将你拉了下来，让我知道，原来你也是个凡人，七情六欲，一应俱全。”
　　“那你现在对我的‘形象’有改观了吗？”
　　“大概有吧。”洛风轻轻笑了两声，“你还担心那个问题呀。”
　　“我肯定会担心啊。”裴元想给他两个白眼，“我们是伴侣，要是你眼里的‘我’跟我本人相去千里，那恐怕我得好好反思一下你到底是跟‘我’在一起呢，还是跟一个你臆想出来的影子在一起。”
　　“那不至于。”洛风摆摆手，不太在意的样子，“算是做了补充吧，更立体了，以前的你是什么样子的，通过他，我差不多了解了。”
　　“所以你还觉得比他哪里有不足吗？”裴元几乎是用一种鼓励的语气问道。
　　“就是莫名的……”
　　“你看啊，”裴元倾身在洛风颊侧吻了一下，“我现在在你身边，这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