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36、章三十六 细无声

　　杨家二子的父亲杨尹月跟张九龄是师徒关系，杨逸飞则从小就跟老爷子亲近，话里话外的都不把彼此当外人。但是到底有多亲，裴元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这是上门吃饭毫无约束的亲近，张家小辈不成器，老爷子这是要把杨逸飞当嫡系来培养了。
　　而杨青月，裴元发现这个人很有意思了。看着好像有点痴傻的模样，实则一副玲珑心思，谁对他好他全都看得出，只是嘴上不说，和善地笑笑，心里肯定有数。
　　“诶，裴医生也在啊。”杨逸飞好像才看到裴元在边上一样，“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裴元没跟他寒暄，大家都了解彼此的秉性了，客套没意思。
　　“小组那边查得怎么样啦？”
　　裴元有点惊讶，他以为杨逸飞不会把这事在张九龄面前拿出来说，看来今天杨家二子的到来绝非偶然。
　　“有点麻烦。”裴元直说了。他相信今天骆老的出现将会是一个契机，一个扭转当下困境的契机。
　　杨逸飞并不意外的样子，“是吗。”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至少裴元觉得有点难以下咽。张老、骆老久居上位，身上的威仪自然而然地就会流露出来；杨逸飞一句三顿，话里都是机锋；杨青月就不说话，除非张九龄主动问他，他不愿多蹦半个字出来。裴元算是场上唯一的外人，尤其是骆老还问他：“如果上面不改动，你们能查下去吗？”
　　“查是能查下去的，只是出不了结果。”裴元心说那就会雷声大、雨点小，这恐怕不是张老想看到的吧。
　　然后骆老又不说话了。又不说话了……裴元只觉得有点崩溃，这些人太难揣摩了，他可以望闻问切出一切病源根里，望不穿这些上位者的心思。
　　晚上他向洛风大概转达了一下今天的收获，洛风反应比他还大，眉头拧成了个“川”字。
　　“要有动作了。”洛风想了很久才道。
　　“你怎么能肯定？”
　　“当时是张宰辅说要查，如果因为这些原因查不下去，有点太打脸了。而且骆老也过问了，估计是要有动作。再一个，你是专业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上面根本就是早有这个打算，只是要借这个契机呢？”
　　“不好说。”裴元没那么乐观，“有关于体制，这是最基础的东西，不能说动就动。”
　　“等等看吧。”洛风起身洗漱去了，“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过两天就能听见风声了——我们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也不用担心什么，反正现在进度都停了。”
　　洛风所料不错，也就是五个工作日后，宣委的电话挂过来了。
　　宣委是要他们提前造势吹风的。这个造势主要是引导舆论，降低民众对于昂贵进口药的关注度，也就是说，是要大家从先前的话题中转移出来，不再猛盯着这一点。洛风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如果上面真是早就有意，那小组之前的调查活动岂不是打破了宣传节奏，那真是全做了无用功了。
　　“想多了。”裴元却道，“你们的报道也是宣委在监控，不会出什么大纰漏。只能说，是我们推动了行程，比计划中快了，这才显得有点仓促。”
　　于是在一片平静无波里，在各大社交平台照常充斥着各种花边新闻时，很突然地，随着一系列对外贸易的相关政策的公布，有一条政策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实现对五种包括原产自米国的SYR在内的抗癌药的进口零关税。此举是更加接轨全球化的表现，同时也侧面削弱了对国内抗癌药研发企业的保护，想要不被减少市场份额，只能更多地去投入精力与金额搞研发。对国内的患者而言，这无疑是一种福利，能够以较低的价格拿到优质药品，放在以前是想都不要想的。
　　但裴元知道，这不是重点。零关税只能缓解高价，想要更低价，还是要放开进口。
　　还是没有任何前兆，当各种声音、各家药企都在聚焦零关税时，又一项政策悄悄出台，主要针对印国的一些本土产品、代加工相关以及芯片制造、药品等，大部分都是进口解禁，其中就挟私了SYD等抗癌药。
　　这项政策激起的水花并不大，甚至没有多少讨论的声音，不过洛风处在宣传前线很清楚地明白这只是表象，等政策具体实施下去后副作用就会出现了，势必会引起国际上一波舆情反弹的。
　　“难为骆老了。”他一边浏览网页一边感慨着，“真是要去做贼了。”
　　“想要占便宜就只能撇开脸面。”裴元也知此举不易，“过一段时间等米国药企反应过来了一定会抗议，到时候就看我们怎么应对了。”
　　“还能怎么应对，打太极呗。”说到这里洛风反而不慌，“那都是上面那帮人要考虑的事了，咱们充其量就是小小地推波助澜一下，禁令敢解就一定想好了退路，操这个心干嘛。”
　　确实，就是有抗议也是之后的事了，现在还无事发生，提前着急没什么必要。
　　调查小组至此已经功德圆满，进口限制一解除药监局就可以将市面上流通的SYD等药物纳入监管范围，黑心代购商们的活动被最大限度地降低了。
　　小组解散那天要吃一场散伙饭，大家面上都笑嘻嘻的，心里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之前跟裴元关系不太对付的康科长笑得尤其开心，只是饭局结束后留了裴元一步，慢悠悠地问他：“你猜猜，自己上了多少人的黑名单？”
　　裴元：“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
　　“裴专家能量大，可能根本不在意吧。”
　　“那得看是什么人。”
　　“都是出来混的，好心劝一句，别太往出蹿。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你肯定懂，话说到这里，你好好想想吧。”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裴元忍不住叹了口气。之前京医医疗器械那事也是，自己总在四处树敌，长此以往的，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裴元和洛风的工作与生活终于重新回到正轨。这回市一院对裴元的态度又不一样了，他们不知道裴元的请假与最近颁布的几条政策之间的关系，他们只知道，裴元请了这么久的假居然一点事没有，而且是保健局的赵科长亲自来给他请假。
　　这其实也不能证明什么，无非以后不要得罪他而已，至于裴医生背后的权势，更多的是成为了医院的职工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总以讨论八卦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件事的结束对洛风的影响大一些。洛风在此事上出力颇多，宣委也暗里肯定了纯阳对他们工作的配合，李忘生对洛风越来越看重，“明镜”的地位在社里水涨船高，不再像以前那样处处受排挤了。
　　洛风本来想和谢云流分享这个好消息，想了想还是作罢。师父怕不是又会提起“走”和“离”这两个话题，为了不找霉头，还是算了吧。
　　结果谢云流主动打给了他。洛风心说这是组里哪个人多事，估计是张潇，或者封伶。
　　“你做到了我曾经想做的。”
　　上来第一句就是夸。洛风受宠若惊，“谢谢师父。”
　　“我离开纯阳，有这个原因。”谢云流顿了一下，继而解释道：“说假话和做实事，我平衡不好。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立了‘明镜’，就是因为不想被约束。现在你明明被约束着，却依然做出了成绩，这一点，我不如你。”
　　洛风真的被吓着了，“师父……”
　　“是我太固执。你来不来‘横刀’，我都支持你。毕竟来还是不来，你都能做到你想做的事。”
　　“我会继续努力的，但我其实——”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谢云流很轻很快地笑了一下，“我人在兰城，管不到你，你的私事我也不该干涉。都随你吧。”
　　“师父，谢谢。”
　　这一句谢，说得真心实意，诚恳之极。洛风知道，他身前的两道关，从此一马平川。

　　好像到此为止，一切该结束的都该进入尾声。只可惜洛风也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杨宁的电话又来了。
　　他真是怕了杨宁了，警察主动来电话，一准没好事儿。
　　“上回恐吓信那事儿，有眉目了。”
　　“恐吓信？”洛风脑子里一空，哦，那是调查小组还在时的事了，信是给谢晓元的，也不是给他的。“我都快忘了。什么叫有眉目，难道这么久了你们没查出来吗？”
　　“我们是公安，又不是克格勃，你以为想查就查啊。”
　　这话说得就很有意思了。“所以你们查出什么来了？”
　　“药企，没了。”
　　“……”洛风感觉自己得去一趟市局，“我什么时候过去？”
　　“你不忙就行啊，洛大记者。”
　　洛风一挂电话，跟组里交代一声直接前往杨宁处。杨宁的话很明显没说完，药企可能只是个幌子，有更厉害的后手在后边儿呢，洛风再不过去好好问一问，下回这恐吓信得寄到他家门口了。
　　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当然是要把一切可能的隐患都扼杀在发酵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