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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章三十五 解围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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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裴元答得四平八稳,搁好号脉用的脉枕,“骆老,麻烦您抬抬手。”
“那查得怎么样?”
“还算顺利吧。”裴元在骆老的腕下垫好脉枕,“骆老,您调整一下呼吸,我好给您切脉。”
张九龄在边上忽然哈哈一笑,“老骆我跟你说了吧,小裴跟别人不一样的,医术好,做事也利落,但是人家一码归一码。你可别说这些虚话了,直接问吧。”
骆宾王无奈地摇摇头,“你啊,就知道拆我台。”
“我是不想看你在小辈前面丢脸喏。”
裴元仔细号了骆老的脉,没什么问题,虽然老人家确是一把年纪了身体却保养地不错,健康着呢。“骆老身体很好,只要注意精神上经常保持愉悦就可以了。”
骆宾王点点头,“你是在查抗癌药的事吧。”
“对。”
“受挫了是不是?”
“……”裴元望向张九龄,宰辅大人似笑非笑地回望过来,裴元只能硬着头皮改掉先前的答案,“是的。不过没什么,都是暂时的,我不想说这些话坏了您二位的心情。”
“开始时,怎么好好的想起来查这件事啊。”
问题转得太快,裴元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因为不想对不起当年学医的那份心。”
“哦?”骆老笑眯眯的,“那这样吧,你给我讲讲解决这个问题的思路啊。”
裴元迟疑了一下,张老还鼓励他,“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老骆感兴趣,先前直问我来着。”
“问题的重点在于药品的真假不好分辨。”裴元理了下头绪,慢慢开口,“因为是代购商大量走私进口,官方不好监管,这才放任了这种情况的出现。”
“那你是觉得海关、药监局和工商局应该对此负责?”
“那样就太简单了。”裴元推了推鼻梁上逐渐下滑的眼镜,“药品并不全是假的,有很多患者等着这些药来救命,一刀切,对他们来说有些残忍了。”
“可是这些药的来源不合法啊。”骆老眉头皱了一下,他在位时大力推行法制建设,对合法性这个点比较看重。
“但是它们便宜,而且真的能救命。能让患者多活哪怕一天,有些患者家属能去血站卖血。”裴元说得很直白了,“就是抓住了这个心理,那些黑心代购商们吃起人血馒头还一副救世主的样子,想要从这个环节入手太困难了。”
“不从底层走,你是想动上层?”
“——不动上层,那这个问题只能免谈。”裴元本不想继续说,可惜话说到这一步强行转话题就太过刻意。“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要么直接一点,放开进口管制,从印国引进SYD,与他们同流合污、做一个知识产权的窃贼。”
“不可能。”骆宾王打断他,“制度上不允许。”
“那要么就委婉一点,加强市场监管,官方不能明着来就暗着来,总要给买不起药的患者一条活路吧。”
骆宾王沉吟了一会,“你说的我都知道了。我得回去好好想想。”
“好了,话就说到这里吧。”张九龄对裴元招招手,“来,该我啦,他是客不假,你可不能忽略我这个主人啊。”
裴元便笑着起身,“您说笑了,我哪敢。”
“中午留下来吃顿便饭吧,我做东。”张九龄发出了邀约,裴元只想婉拒,哪有平白留在这里吃饭的道理,又不是寻常人家,这是什么地方,多少人进都进不来呢。结果老爷子出乎意料的强势,竟没给裴元拒绝的机会,裴元只好留下来陪着他们说说话,直到快到饭点,老爷子忽然道:“诶,又有客到啦。”
裴元习惯性地紧张起来。结果进门的不是别人,却是他的顶头上司、保健局局长杨逸飞,以及杨局长的哥哥杨青月。
沈絮的来访很突然,至少对洛风来说是这样。
“我听说你师父不同意哦。”沈絮依旧是一身黑,经典的小黑裙下摆落在膝盖上,旋出一朵盛放的花。“他的理由就是我的理由了。”
“我以为会是别的。”洛风这段时间比较闲,调查小组工作暂停了,手头又没有其他事再忙,竟然恢复到了正常的工作作息中。
沈絮是上午来的,进社里后一片打招呼的声儿,沈姐沈姐的,洛风在楼上打印机边上就听见外边的动静了。高跟鞋踩得啪啪响,直奔办公区,洛风抱着一沓打印好的文件往外走,跟沈絮撞了个满怀。
“别的什么?我是那种逼着你结婚生子的人吗?”沈絮哼了一声,“但是实话说,你现在也是组长了,以后工龄再长些,是能顺位填任主编位的,到时候还不结婚,给人的感觉太轻浮,不稳重。”
“稳重这事儿不是靠结婚给人带来的吧……难道不是看能不能做事吗?”
“当别人没有具体了解你的时候,也许根本不愿意花时间去看你到底能不能做事,第一印象就很重要了。如果你能有一个美满的家庭,那别人就会认为你很有责任感,是一个有担当的人。”
“我一直就很有责任感。”
“跟我顶嘴是吧?”
“不敢不敢。”洛风转着笔,头歪着看他妈,“我可以不往上走啊。”
“就算你不往上走,你总要留在原处吧?一直不结婚,别人难道不会想多吗?”
“我就说自己是不婚主义者好了。这是我的私事,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的。”
沈絮心说这小子是长大了,跟老妈说话还夹枪带棒的,“流言这种事,你比我清楚吧。社里传一传没什么,大家跟你无冤无仇的,犯不着拉你下水;那要是外人呢?或者看不惯纯阳一家独大的,有你这棵招风树,造谣抹黑可太容易了。”
洛风沉默了一下。沈絮说的,就是他一直在担心的。跟老妈说话顶嘴是他嘴硬,其实心里全明白,确实是这么回事,有些东西不是你个人的努力就能改变的,外界的压力太大了,个人再能抗也架不住。
“妈,”他忽然喊沈絮,沈絮一愣,“嗯?”
“撇开这一点不谈,你支持我的选择吗?”
沈絮叹了口气,“我可以拒绝回答么?”
“这很重要的。”
“因为重要才不好开口啊。”沈絮伸手,摸了摸洛风的头发,手感跟记忆里小时候的柔软已经不一样了,她的小孩真的完全长大了。“做为你妈,儿子,我支持你。上回去你那我就知道了,还跟我说什么只是朋友借住……借住还是同居我会看不出来?裴医生那么优秀,性格也好,一定会陪你好好走下去的。
“但做为一名工作了很多年的新闻人,我不想你这么做。社会对于这种事的容忍度太低了,你们的路,注定走不顺利。你说你有担当,那你就担当给我看:要是你的感情生活干扰到了纯阳的发展,你会怎么做,引咎辞职吗?这里也是你待了很久的地方,说走就走,舍得吗?而且一旦对纯阳造成损伤,你的退出并不能修复它,应该说,无论你走还是不走,都会有一方的声音反对你以及纯阳的态度。
“我想,你能懂我的意思。”沈絮抿了抿唇,续道:“但是我猜,我说的这些,你不是没有考虑过,对不对?”
“——是。”洛风自嘲地笑了一下,“所有你想的,我都想过。”
“然后你还是坚持。”沈絮可笑不出来。“哎呀你这小崽子,我还劝不动呢。”
“那就别劝了吧。”洛风从衣服里拉出那枚约定了他与裴元将彼此约束的银戒指。“假如,我是说假如,裴元是个姑娘,但是身份比较特殊,比如欠了很多钱、家里条件很困难、或者干脆不能怀孕,我俩已经结了婚手续也办了,你会劝我俩离吗?”
“这怎么能一样……”
“会吗?”
“不会。”虽然不能接受这个比喻,沈絮还是回答了,“劝和不劝离。”
“还是的呀。”洛风摩挲着银圈,“我们只是没有那个红本本而已,都到这会儿功夫了,离不了。”
沈絮有点发愣。在她的人生里,没有经历过这样坚定的爱情。她的全部时光都奉献给了她喜欢的工作与事业,除此之外,没有分过半分心思给别的什么,把洛风养大已经是她在情感上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了。
“那儿子,我祝你顺利。”沈絮选择妥协,向她儿子的幸福妥协。“顺利地走下去,最好是无风无浪、一生清静。”
洛风笑着拱拱手,“承您吉言。”
“青月来啦。”张九龄很高兴的样子,甚至站起来迎接门口进来的二位来客。“想吃点什么,我叫厨子去做。”
“老爷子今儿精神头儿挺好啊。”杨逸飞跟张九龄熟得很,直接接嘴道。“我哥他不挑,您看着布置就行。”
“嘿,问你了嘛。”张九龄也不生气,还是只看着杨青月。
杨青月笑了一下,“听小逸的。”
张宰辅一起身裴元肯定不能坐,于是也立在一边,观察着进门的这两位。杨青月此人裴元听说过,据说是小时候不慎受伤,精神受刺激了,间歇性地生活不能自理、也不愿开口和人说话,不过相对的,特别有音乐天赋,师承江南古琴名家,民乐学得很不错,还拿了好几个大奖。
只是现在看上去,这人正常得很,不像是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