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29、章二十九 飞来事

　　洛风被结结实实地给吓到了。张九龄啊，绝对的副国级待遇，曾经活跃的元老级人物，别说曾经了，现在话语权还是很够分量的。在位的时候主抓经济、医疗和教育等有关于国计民生的大事，履历表上调任过很多地方，所以能办实事、落实处，是当年典型的实权人物。
　　裴元居然在为他出诊，或者说，裴元出诊的范围内包括他。洛风不敢再细想下去了。他们一般不太过问彼此工作上的事，工作性质的关系，除非对方主动提起，那说明是遇到困难了，需要共同面对，除此之外都是很默契地不多嘴，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洛风从来都不知道裴元背后的能量，他以为自己已经很有想象力了，毕竟是孙思邈的大徒弟，社会关系多少该继承一些，没想到远不止这些；医专委是什么地方洛风也有耳闻，谁知百闻不如一见，正主比谣言传的还要厉害，生活比想象更精彩啊。
　　“你跟他，你们关系，挺好的？”洛风磕磕巴巴的。
　　“能说上两句吧。”
　　“……”洛风陷入一段长久的沉默，用来消化自家大夫那云淡风轻的语气。
　　这也就是裴元了，不争不抢不追名逐利，才不会在意跟大人物搞好私人关系，要是换作旁人，能有这样一个跟大人物搭上线的关系那还不得兴奋地要命，绝不会像裴元这样不当回事般随口一提。
　　但怕就怕人家张宰辅把裴元当成这种人，平时看着若无其事其实还是有所求的那种人。老人家看过太多官场百态，说话时字字句句都有极强的目的性和指向性，也默认所有同道中人遵循惯例，如裴元这般实是一个例外。
　　“你怎么跟他说的啊。”
　　洛风想，他的裴医生不上心，那他得多留意，帮衬着总是好的。
　　“做完检查后有点空闲的时间，我就大概说了一下这事。张前辈听我说到一半就开始皱眉，然后他反问我是怎么想的，我说我没什么想法。”
　　“你说你没想法？”洛风有些奇怪他的回答，“你可以实话实说啊，他是想问问你的态度吧。”
　　“我说了想法，那就代表我对他的表态有想法了。”
　　洛风一愣。原来裴元心里都有数，只是面上不显，无所求依然是无所求，却是独善其身的无所求。
　　“然后他就笑了一下，先肯定了我的做法，又说这事吧，确实差点火候。”
　　“真是老江湖……”
　　“什么？”裴元没听清。
　　“没什么。”洛风当然不能给他听见自己的闲话，“他还说什么了？”
　　“鼓励和关怀之类的说了几句，临走的时候他笑说不能光听我的一家之言，还说希望以后再有这种事要多给他讲讲，不能让他太闭塞了。”
　　“这是不全信你，要自己找人去查查了。”洛风想了想，“要是老人家真感兴趣，估计很快会有动作吧。”
　　“我是不是莽撞了？”裴元回忆到这里困意不住地上涌，尾音几不可闻。
　　洛风吻了吻他的头发，“没有的事。你做得很好，别多想。”
　　裴元只听了一半便坠入睡梦之中，身边是值得信任的人，他睡得平和安稳。
　　下午赶回市一院，药剂科虽然清闲，但他不想落人口实，该点的卯一次没落过。
　　在科室里坐了一会儿，裴元忽然一懵，回过味儿来早上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有点冒失了吧，不是所有话都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得看跟什么人、在什么地方说，对方是打算颐养天年的老前辈，自己跟人家说什么呢，当成倾诉对象了？真要想做点什么完全可以跟赵宫商甚至是杨逸飞杨局长说啊，现在可好，杨逸飞受过张九龄提点之恩，老人家想深入了解一定会过他那道手，平白无故地就在杨局长那里挂上号了。
　　他正反思着自己的错处，赵宫商的电话就来了。
　　“裴大夫，”赵宫商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下午有事吗？”
　　“我上班呢。”
　　“跟你们领导打过招呼了，一会儿我叫人去接你，下午出来聊聊吧。”
　　“……”裴元走到窗边撩开帘子，楼下停了辆黑色的商务车，牌号他熟得很，保健局的代号。
　　他还能拒绝么，“行啊。”
　　上车一路到保健局楼下，赵宫商竟然在门口等他，见面寒暄两句，然后便道：“杨局长要见你，我带你去吧。”
　　裴元点点头，面上一派镇定，心跳却有些乱，想着时间才过去这么短应该不是来算账的，杨逸飞也不是那种人。
　　进到局长办公室，杨逸飞陷在宽大的座椅里，脚下微微使劲儿还左右转着圈，指尖夹了支烟，见他进来就掐了，继而装模作样地捧起了桌上的玻璃茶杯。
　　裴元不动声色地挑挑眉，没想到杨逸飞这人还挺有趣。他跟杨逸飞只几面之缘，大都官话连篇，或者开会时隔着各式各样的人物点头示意而已，没真正说上话过。
　　杨逸飞年纪轻轻就坐得上保健局长的位置，一个是出身好，红色世家的新生代，二就是本身能做事，姿态也摆得好，平时能把场面兜得滴水不漏。裴元坐到他对面，杨逸飞对赵宫商招招手，后者帮他们带上门就离开了。
　　“裴医生真是害苦我了。”杨逸飞捧着茶杯眉眼皱成一团，裴元心想这是认定他是自己人了？这么平铺直叙，不怕自己转身就往外说么？“刚从老爷子那儿过来，被训得头都不敢抬啊。”
　　“是我太冒失。”裴元不得不主动揽责，“我不该跟张前辈说这些事，给你添麻烦了。”
　　“哎呀，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杨逸飞摆摆手，“其实也是我懒，不愿管就一直拖着，结果被老爷子抓着现行了。”他抬眼笑微微地看着裴元，“我就是希望裴医生这边不要有情绪啊。”
　　“怎么会呢。”裴元连忙解释，“我就是不太懂事，看到了什么就要说。唉，这毛病都是念书的时候惯出来的，怪我，管不住自己。”
　　“裴医生误会我了，”杨逸飞只是低眼笑笑，“我是说啊，让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互相理解吧，你也知道跟药监局那边合作我们的工作不好开展，这次把你找来就是要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毕竟是保健局牵的头，不出人太不像话。”
　　峰回路转。裴元能理解杨逸飞的心思，自己惹出的事自己去解决，要保健局背书就必须得先出力；但现在要他参与？他一不是一线医务工作者二没有多余背景，以什么理由加入进去呢，医专委？还是别的什么？
　　“我……”想法虽多，裴元一时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杨逸飞成功达到目的，笑意更深：“祝工作顺利啊，裴医生。有需求就提，保健局这边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裴元除了应下这天降的差事之外别无它法。他回到市一院才发现这事早有预谋，赵宫商跟一院院长打招呼时就说好了请假的事，对方是料定了自己不能拒绝。
　　被好好上了一课啊，裴元想。这可真是自讨苦吃了，说话做事要慎重再慎重，教别人时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就忘记实践了，可不是自咽苦果了么？
　　两天后他收到了保健局与药监局等相关部门联合下发的调派文件，他将加入调查小组处理SYD一事，做为特调员，他手握监督大权，至于能不能实际运用那当然要另说。
　　这件事跟宣传口儿的有合作，调查小组第一天开会宣传委就派人来参会了，说要把这事当成今年第一桩医疗类的典型来抓，一定要办得干净利落云云。裴元在下面听那些官话听得昏昏欲睡，上面一说散会，裴元立马抖擞精神起身要走。
　　“诶裴专家，请留步。”
　　裴元停步转身看来人。他是以保健局特调员的名义进入调查小组的，但因为是医专委出身，这才有些旁人没有的特权；这人喊他裴专家，想来是很了解这些门道了。
　　“杨局长跟我说，宣传这边的事还得裴专家多留意啊。”来人笑眯眯的，裴元看他那张圆圆的脸好像有点印象了，这不是宣委的人嘛。
　　“好，我知道了。”裴元点点头。他这次主要就是起一个监督作用，还有就是几个部门间的牵线联络——谁知道杨逸飞怎么想的，把这么需要关系网和交际能力的差事交给他来办，或许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也说不定，裴元总觉得杨逸飞只是迫于张九龄的压力，并不是真心想处理这件事。
　　“这次宣传交给纯阳日报社了，都是多年的合作伙伴，完全可以信任。只是要注意保密，调查有什么进展了不要立刻就往外报，裴专家懂我意思吧……”
　　裴元听得一愣，“纯阳？”他追了一句，“哪个栏目组？”
　　“诶？”宣委的人也是一愣，继而笑道：“裴专家熟悉得很啊，哈哈，看来是我多心了，这次的事肯定能办得漂漂亮亮的。”他一指会场大门，“是‘明镜观察线’，他们组长也来了，就在外边呢。”
　　裴元往门口赶了两步，门外穿了一身正装、斜挎了公文包那人被这边的动静惊动，往这边看时正对上裴元看过去的视线。
　　“……”两人异口同声，“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