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27、章二十七 春时歇

　　折腾一夜之后第二天早上裴元差点下不来床。被生物钟叫醒的他在被子底下捅洛风的腰，“诶，帮我请假去。”
　　“啊？”宿醉又纵欲，头疼背酸的后果也是理所当然的了，洛风一边揉太阳穴一边去够地上散落的衣服，乖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我？合适吗？”
　　裴元靠在床头眯着细长的丹凤看他，“你觉得呢。”
　　洛风仿佛醍醐灌顶：“我觉得合适，老合适了，你歇着，我来说。”他翻到通讯录里裴元主任的号码拨过去顺利请了假，理由是“昨晚着凉了身体不舒服”，主任笑呵呵含混了两句就算同意了，没太追问洛风的身份。
　　请完假洛风三下两下套好衣服去弄早饭，裴元慢吞吞地洗漱了，窝在沙发拐角里旁观洛风煎鸡蛋。
　　这个男人简直居家必备……他看着看着就走了神，直到听见洛风一声招呼才回转过来。
　　“怎么又光脚啊。”洛风把早饭端上桌，进卧室翻出一双羊毛袜子丢给他。
　　裴元窝在沙发里没动，“你一会要出去？”
　　“是啊。”洛风还在寻思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可今天是年三十。”裴元顿了顿，“你刚刚帮我请了假，我今天休息的。”
　　“呃，”洛风终于接收到了对方平淡语气下的不满，“我、我就去社里看看，很快的，而且年三十儿团圆饭，咱们也没地儿去啊……对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现在应该还有开店的，我出去带点儿？”
　　“不用了，家里都有。”裴元定定看他，“你……早点回来。”
　　洛风尴尬且愧疚地点头，见裴元坐到桌边吃上饭了便拎着包出了门，心下暗暗腹诽把没事找事的祁进骂了个狗血喷头。
　　这个新年过得乏善可陈，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的，至少在洛风的行程里就记录着如下几条：缓和同“紫气东来”小组或者说是同祁进主编的关系，陪裴元在家休息，给沈絮拜年，以及各式各样来自四面八方不同层级的应酬，数不胜数，好不热闹。
　　而裴元的行程单就简单多了，上面只孤零零地躺了一条：帮洛风调养身体。
　　是的，就这么直白。之前洛风一直抱怨腰疼，裴元问他具体哪里疼，他说大概是左腰后面一点，裴元上手精准地掐住他的腰，找准位置往里面一按问他痛吗？洛风痛得嗷嗷叫唤，裴医生放开手，很淡定地说，嗯，腰肌劳损。
　　然后就有了这么一条，裴元打算用年假这几天尽可能地恢复一下洛风平时过度劳累的身体。
　　洛风端着药膳苦着脸向裴医生控诉：“现在是冬天诶，黄连我记得是下火的吧。”
　　“是啊，黄连去火解毒，你这段时间经常酗酒，体内邪火郁结，加一味黄连不对吗。”裴元勾着唇冷笑，这家伙太不珍惜身体，不给他点苦头尝尝再怎么调理都是无用功。
　　“对对对，裴大夫您说的都对。”洛风含泪饮下满碗，“不吹不黑，好喝，真的好喝。我何德何能啊竟然劳动裴大夫大驾亲自为我熬药，这是什么，副国级待遇有没有！赚到了！”
　　“这么好啊，那你再喝一碗。”
　　“……英雄！今天就饶了小的吧！”

　　年假结束，被灌了一肚子汤药的洛风和在家歇够了的裴元各自回归到工作状态，重又开始面对生活中种种的如意与不如意。
　　工作以外，年节走动时祁进还像模像样地给洛风几分好脸色，一回到纯阳就跟失忆了一样处处找茬，洛风只能时刻打点小心，毕竟两个栏目组之间要是真有什么不愉那可是要提上每周纯阳例会的日程的，私下里有矛盾就私下解决，摆上台面大家都不好看。
　　而裴元则又一次陷入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中，这个抉择有关于他能否继续安生的工作环境。
　　在抗癌类药物领域，有一种代号“SYR”的特效抗癌药在对抗肺癌方面有奇效。如果病人家境殷实医生一般就会推荐使用这款药物，因为SYR原产于米国，而限于知产专利等原因，SYR的进口费用不菲，一盒单价上万，而一个疗程起码要十二盒，这就不是普通家庭能负担得了的。
　　但也有例外。在米国，参与研发这款药物的多是来自印国的医学工作者，当他们回国时便将这项技术与相关配方带回了印国国内，于是印国便能自主生产与SYR的疗效相差无几的药物SYD，且不需经过米国授权，成本低至每盒约八百元，而市场价与国内相比更是低到可怕，只要每盒一千两百元左右。
　　这无疑是一款意义重大的产出，可惜食药监局一直未曾放开过对国外抗癌药的进口限制，由此国内的医疗圈子便有了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路子，医生会给开不起SYR的患者一张名片，上面是各种药代——这里是指药品代购，不是医药代表——的联系方式，这样患者们就可以以一个相对较低的价格拿到SYD，进而继续治疗，而不是迫于财力放弃等死。
　　这些事情裴元都知道。它并不是一个秘密，裴元甚至知道国内的相关药品代购商还分片区，西北区、华南区之类的，每个片区负责的省份都是固定的，不可能跨地区去抢生意。对于药监局的进口限制裴元身为体制中人不好去说什么，因为印国这事干的其实不太厚道，一项药物的研发即使再利国利民也是该受到知识产权法约束的，而印国现在无益于盗贼之行，是他们“偷”走了这项研发技术才有了SYD的诞生，从而惠及了印国及其几个邻国的无数患者们。
　　可无论如何，这个所谓的药品代购行为应该被定义为走私。这也就算了，裴元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些药代们早就不满于那单盒近千的差价收入，他们想要的是空手套白狼。
　　那天裴元跟几个一线的医生吃饭，当时就略微聊了些这方面的话题，大概是以为裴元也是经常要上手术台的一线，说这些话时并不避他。裴元便留意起来，后来去了肿瘤科等科室看实际情况，又追问了几个药代，才知道这其中的暴利到底是什么程度。
　　由医生牵头，他们会根据病人的实际情况给药代透露信息，如果病人已经到了药石罔救无药可医的地步，药代就会把SYD换成安定，最后几天了让病人感观上舒坦点；如果病人的病情得到了控制，SYD同样会换成安定，这种时候用不用药其实都没什么所谓了。从SYD到安定，这其中的暴利可想而知，裴元已经无法具体去计算什么了，大抵是一种惊人到恐怖的利润吧。
　　最危险的是，癌症病人的病情并非完全可控，有的病症潜伏期不定，当时不及时给药进行治疗，延宕了治疗时机那后果就是灾难性的。
　　而药监局也没办法进行监管，每年有大量经由非常规渠道得来的抗癌类药物流入地下市场，这其中真假相掺，难以辨识，更涉及到某些中层群体的相关利益，想要有所打击，估计要到猴年马月了。
　　该不该把这个问题说出口、说明白？裴元忽然间明白了当年在西南那会洛风被自己一通教育时的心情。洛风为药品成分作假那事与他争了个急赤白脸，他还能一脸事不关己状为洛风桩桩件件地理清楚其中的条条框框，而轮到自己身在其中却左右两难了，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再理性客观地分析下去，继而拿出一个适合自己的解决办法。
　　你可以高高在上清清朗朗，是因为你并没有切身的利益相关。
　　裴元茫然了。做为一名普通医生，如果他在一线，那这个问题简直不成问题，是绝对不能往外捅的：这是一项潜规则，每个人都在默默遵守并以此为己牟利，却突然间有一只出头鸟叫嚷着要闹事，那下场除了用枪打爆不做他想。
　　但做为一名在万花医学院入学仪式上大声背过《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医学工作者、在孙思邈门下一笔一划地默写过“先发大慈侧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的中医学徒，要他什么都不做，心里多少不太好受。
　　裴元把这事给洛风大概描述了一下，洛风当时正在吃水果，听着到一半手里的苹果核掉下来了。
　　“你可千万别说。”洛风匆忙把果核捡起来，抽了张纸巾蹲下来猛擦地板上的果汁渍。“想想上回京医那事，你难道是嫌弃市一院待得太舒服了吗。”
　　裴元默了一下，“我记得，你之前在蓉城可不是这个态度。”
　　“那是之前。”洛风苦笑一下，“我是真的怕了，能不惹事就不惹吧。而且这事跟咱们有多少相关呢？算算其实也不太要紧，对不对？”
　　“那就要我干看着？”
　　“你得这样想，”洛风掰着手指给他比划，“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吗？肯定不是啊。但在你之前有人把这事捅出来吗？没有，一个都没有。那是他们都没有你这个心思吗？当然了也有可能是吧，但更可能是别的原因阻止了他们，可能是因为你说的迫于游戏规则，也可能是因为别的什么我们还不了解的原因，总之——现在的局面就是大家都沉默了，想出现一个勇敢的发声者，这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我不能做这个发声者吗？”
　　“可以啊。”洛风抬头看着裴元，“但是，我想你好。”
　　他笑了笑，“所以请允许我自私，我不愿你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