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22、章二十二 饮长歌

　　【山知道我江河知道我
　　祖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我】

　　也许是老天给机会，裴元有借口跟着洛风一起随军了。
　　——虽然这个机会给得不是很好，差点让裴元被割喉就是了。
　　上次医疗器械那事还有后续，裴元只是在路上走着，就被不知道是谁勒住脖子拖进了旁边的小巷。抵住他咽喉的是手术刀片，要不是京畿警卫团的申屠远正好看见了，可能当场就要血溅三尺。
　　人被抓住送到局子里去了，裴元想了想，拿这个做理由去找了保健局的赵宫商。赵宫商一开始当然不同意，这可是孙思邈的爱徒，还要负责离退休老干部的身体健康呢，这次随军可是真要上战场的，跟上回简单的医检完全不是一个概念啊。裴元无奈，只能又祭出他老师这个杀器，孙老开了口谁敢不买账，简单交接了工作，医专委这边的事情暂时由曲云的弟弟曲风来代替负责。
　　已是渐渐入冬的时节，裴元把围巾围在颈间遮住被手术刀片割开的那一道浅浅伤口，到纯阳日报社去找洛风。这不是他第一次来纯阳了，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姑娘看到他就说：“洛组长在办公室忙呢，裴医生直接去吧。”
　　裴元笑了笑，“好，谢谢你。”
　　坐电梯上了楼，裴元也没敲门，转开把手就进去了。洛风正低头看文件，见进来的是他便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道：“你是来接我下班的吗？”
　　“才几点就想着下班啊。”裴元在他对面坐下，洛风注意到他的围巾了，很奇怪地问他好像白天出门时没见他戴啊。
　　裴元解开围巾，说是白天被人挟持了，刀片割的。洛风吓了一跳，“刀片？！”起身去细细看了那道伤口，确定无大碍后才放下心来。“怎么回事啊，为什么还是有人针对你？”
　　“这个不重要。”裴元摆摆手，“我跟保健局那边说了一下，这次会占用医专委的名额，跟你一起随军。”他慢慢把围巾戴好，呼出的雾气朦朦胧胧地地把眼镜染白了。“你一个人在外，我不放心。”
　　洛风的眼神又开始四处乱瞟，“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怕你又冲动。”裴元瞪他一眼，“还不了解你吗？”
　　十二月初，维和部队正式开拔，裴元做为随队军医乘专用机先行抵达非洲，洛风则晚些，带着摄影师聂冲跟在后面。洛风到的时候裴元已经工作了一段时间了，每天跟着当地的向导和专业的军医救治伤员，时不时地还会去当地的华资医院帮忙，尽着一个医生的本分。
　　洛风刚来就跟着部队经历了一场小规模冲突，相机咔咔直响，拍了不知道多少照片。只是回来时脸色不太好看，裴元一边处理伤员的伤口一边暗暗好笑，心想这位该不是心理素质还不过关吧。
　　“你是不是还以为，这只是个采访任务？”裴元的声音透过医用口罩听起来有点闷。“这是战场，随时都会死人。”
　　“我知道啊。”洛风还嘴硬，“我出国前就知道了。要是不清楚我怎么会来。”
　　“那你刚刚出去干嘛了？”
　　他出门吐去了。前几秒或鲜活或凶恶的人转眼就会倒下，尸体血肉模糊，恶心到了直白的地步，让他很不舒服。
　　“拍、拍照……”
　　“照片呢，我看看。”
　　“拍得不好，我删了。占内存。”
　　“是吗。”裴元斜过来的眼神带着笑意。“那就好。等这边结束了一起吃饭？”
　　洛风动作很明显地动了动喉结，“呃，好啊。”
　　夜色笼罩的非洲大陆比昼里多些风情，掩去了草丛间渐渐转黑的灰白与赤红；灰白是裸露的骨骼，赤红是四散的血迹。风也不似白日里那么燥热，带着草原上独有的干草味儿，人心有机会得到平和。洛风不知道从哪搞来一瓶啤酒，裴元提醒他：“这个你带不进去的。”
　　“没事，我问政委了，今晚不禁酒。”
　　“那也要少喝。”裴元笑眯眯的，“怎么，想壮胆？”
　　“什、什么壮胆。”洛风嘟囔着，却还是把酒收起来了。“助兴都不行啊。”
　　吃饭的时候裴元一直在注意洛风，他的饭量变小了，吃饭的速度倒还是老样子，赶工一样快。
　　“每次不要冲得太前了。”裴元轻声，“很危险。他们会埋雷，上次张医生差点被炸伤，你要小心。”
　　“唔唔。”洛风塞了一腮帮子的食物。“我……我没有。”
　　“你有。”裴元拿筷子敲他的额头。“别以为我不知道。还有，你要是不舒服就少过来，恶心难受就不要难为自己。”
　　“但是你在这边啊，我怎么可能不过来。”
　　“……”裴元伸手抱住他，“以后我去找你。不要勉强，好吗？”
　　晚上裴元睡得并不安稳，白天工作强度太大，精神一时放松不下来。他甚至梦见洛风浑身是血的模样，最后还是满头大汗地惊醒了。天色已亮，领队军医和当地向导已经开始准备器械了，裴元也就没再继续休息，匆忙洗漱便投入到工作当中。
　　战线逐步向前推进着，后方的压力相对地暂时减少了，军医和护士们也终于有机会闲下来，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
　　“我是成三军医大的。”“西四军医大。”“武医。”“诶，你也武医的？”“是……”
　　“咳，我万花的。”
　　“……”
　　“万花医学院？”
　　“是啊。”
　　众人面面相觑，“裴医生……很有想法。”
　　……
　　“我是直接从西南军区出发的。”“我当时还在训练基地呢，兰州二炮的连队就把我拉上车了。”“上级命令，中央军区赶我来的。”“我午睡来着，突然就来了通知，可给我吓了一跳……”
　　“我是医专委调派的……”
　　“……”
　　“医专委？？？”“那你上这来干什么，疯了？”“这万一光荣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是啊，而且我听说医专委那边平均年龄都快六十了，你是哪位专家的徒弟吧？”
　　“我，呃，我爱人在这边，所以我过来了。”
　　“你爱人？哪个部分的？”
　　“他是随军记者，纯阳日报社的。”
　　“不会是，洛记？！”
　　“你们都知道他啊。”裴元笑笑，“他很优秀吧。”
　　军医们再次面面相觑，都决定跳过性取向这一环。“怪不得他那么黏你，见天儿过来晃悠，原来你俩是一对儿。”
　　“他在国内可不这样，到了这边才知道怕，不然早跑素材跑没影了。”裴元慢慢地给医疗器械消着毒，“他这人，平时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可好，刚来那几天看到外边的尸体还吐了。”
　　“不会吧，洛记看着状态挺好的，这两天不是一直跟在前线吗，我昨天还看到他传回国内的通讯稿登报了呢。”
　　“唉，就是硬撑。”裴元把自己的保温桶拿出来，“这会还有火没有，我去弄点热汤，他跑了一天了，估计肚子还是空的。”
　　军医们给裴元指了路，裴元溜溜达达地找了火炖了点热汤，再回营地时洛风果然已经回来了，正跟聂冲蹲在角落阴影里选照片。
　　“小聂，吃饭了吗？”
　　洛风一抬头，裴元拎着保温桶斜倚在门边，嘴角含着笑。
　　聂冲眨眨眼，非常上道地悄悄走了。洛风龇着牙，“裴医生怎么不问我啊。”
　　“洛记这么忙，没工夫吃饭。”
　　“没人帮我打饭啊。”洛风故作委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饿着吧。”
　　裴元这才走过去把保温桶搁在他手边，“呐，快吃。部队可能要开拔了，下一个补给站还在更北边，没这么好条件。”
　　洛风嘿嘿笑了两声，“知道，知道。你有事先忙，不用管我。”
　　他收好相机旋开桶盖，一股浓郁的异香扑鼻。“肉！”当下不管不顾地抱着桶就要喝，不出所料地被烫了舌头。“急什么你？”裴元瞪他一眼，帮他分开桶身拆开小碗，洛风这下真的委屈了，“你叫我快的啊。”
　　裴元想把热汤泼他头上。
　　“下一站再往北的话，离大本营就更远了啊。”洛风盘腿就地坐了，捧着骨头啃得开心，他好几天没沾过新鲜的荤腥了，都是干粮就水，难以下咽得很。
　　“嗯。”裴元看着连队下发的通知，“这几天营地里还挺平静的，不知道前面怎么样。”
　　“还行，算顺利了。不过相应的，反动军那边就损失惨重了，我听政委说预计会有一波报复行为，前面每占一座城镇，进城就会遇到各种自杀式袭击……唉，反正就是挺惨的。”说到这里，洛风放下手里的肉骨头，心里有点不太好受。“都是女人和小孩儿，后来都有经验了，看到贸然接近的人就会直接击杀……”
　　裴元抿了抿唇，“会有误杀吗？”
　　“也许有吧，谁知道呢。”
　　“……别再想了，快点吃，一会要不热了。”裴元拿手背擦了擦洛风颊侧沾上的灰迹，“等晚上回来——”
　　话音未落，炸声四起，近在耳边。
　　紧跟着外面撕心裂肺的一声哨响，“敌袭！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