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羊花/裴洛裴]家信》满心如愿

10、章十 夏初立

　　“不用。”
　　林复一喜欢他这种清清冷冷的调子，就像即使他现在这么直白地拒绝了，林复一还是会继续这份喜欢一样。
　　“为什么不试试呢。”林复一没动，压着裴元不松手。
　　“试什么？”
　　“在一起啊。”
　　裴元沉默了，林复一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居然沉默了？说明有在认真考虑吗？
　　“为什么？”
　　“问为什么会喜欢你吗？”林复一慢慢松开手，拨了一下裴元散乱的额发，“啊……有点忘了诶。很久之前啦，你一定要现在问明白吗？”
　　“要。”
　　“裴医生很较真哦。”他笑笑，“我啊，很久之前就在看着你了，远远地看着你。靠近了怕你讨厌，疏远了又怕彻底生疏……我实在不想说多，因为这样听起来会很像一个情圣，我又真的不算什么情圣。只不过是一点小心思而已，再说下去我自己都觉得假。”他屈着手指轻轻滑过裴元的脸颊，像对深藏的珍宝，温柔又缱眷。“还想听么？”
　　裴元没说话，只转头看他，半晌，眼里忽然浮上一层茫然：“我值得你这样……吗？”
　　“你不知道你有多好。”林复一撑起身子，沉沉地注视着身下人。“你刚转来附中我就知道你了。后来你一路从附高升到医学院，我有一回去你们院在科室外边见着你了，好像是正带着学妹做报告吧，我敲窗喊人出来，你抬头冲我笑了一下，我那时就觉得，你还是笑着好，像夏花，特别耐看。”
　　这个故事林复一只说了一点。他没说出来的是，从附中开始看着裴元长大，很多年了，当时惊鸿一瞥的少年已经在他心里变成了像白月光一样的存在，温柔深藏，甚至不敢逾越。太多太多的细节藏在他清晰却有些褪色的记忆里，描绘了一幅对他来说足够一直回味的图景。各种各样的侧面与剪影为裴元立起一个快要失真的形象，林复一已经不在意到底是不是那个真实的裴元了，他就是他的秘密宝藏。
　　你有没有试过，十二年，一直看着一个人？等着少年慢慢长大，就像等着遥远星球上一朵小小的玫瑰盛开，你知道玫瑰一定会羞怯又骄傲地盛放，即使等待的过程会漫长到你无法想象，即使它终究还是会被别人亲手摘下。
　　——但你还是会等待，心甘情愿。
　　因为玫瑰是一种太美的事物，而人向来愿意追逐美好，且不愿相信真相，隐晦又直白地抱有侥幸。
　　林复一已经等了太久了。在这个过程中不是没有疑心过是否被等待消耗了热情，可结果证明并没有，而且还有越发热切的趋势。他也有想过勇敢一点，直接说出来，可那样也许就会彻底失去这个哪怕只能远望的机会了。能够远望，是不是差不多应该知足。
　　再见裴元，林复一惊讶地发现，裴元好像有点寂寞。被吹皱的春水不想回复古井无波，他想，是该我尽力争取，还是已被捷足先登了呢？
　　——无论如何，得试一试。该不是他就不是他，但如果不试，太可惜。
　　玫瑰已经开了，一直守着花的人理应是最有资格摘的人吧？
　　“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么？”
　　“大概吧。”林复一笑着叹了口气，他很佩服自己这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让我猜一猜，我们裴医生以前肯定没感受过，对不对？”
　　裴元迟疑着伸出手环住了林复一的脖子，仰起头，在他脸侧吻了一下，一沾即去。林复一眨了眨眼，有点怀疑刚刚那幕是否真实发生过。
　　“对不起，学长，我现在也没感觉到……”
　　真可爱。林复一舔舔嘴唇，差点要忍不住狠狠亲吻他的念头。多么青涩的反应，试探的触碰还打着颤，像冬眠后初见暖阳的松鼠，好奇又大胆。
　　“慢慢来，我不急，真的。”他心说，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也不介意再等下去。“我们的时间还有很多很多，什么都可以慢慢来。”
　　裴元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林复一的剖白太突然，让他措手不及又带了期待。从未接触过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他相信只要自己说出口，林复一一定愿意带他走进去。
　　要不要同意这场骤然而至的邀约，从此跟过去在情事上懵懂无知的自己告别？
　　虽然还幼稚，裴元自信还是能分辨假意或真心。林复一没有说谎，哪怕他遮遮藏藏，仍还是一片炙热真心。
　　所以要答应吗？
　　“试一试吧。”林复一忽然说。“不吃亏。”
　　裴元抿了抿唇，“那要是你吃亏了呢。”
　　“我没什么啊。总之，肯定不会让你后悔就对了。”
　　“但是——”裴元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惊悚的急救铃声一下让他忘记原先想说什么了。那是他的手机铃声，裴元拿过来刚要看是谁，林复一已经先他一步抢走了。
　　“洛、风？”林复一一字一顿地念着这个让裴元心里一跳的名字，“是那天那个人吧。”
　　“他只是——”
　　林复一打断了他的解释，“只是路人？一个朋友？还是让你心神不宁的人？”
　　“……跟你无关。”裴元终于在林复一面前找回了一点气势，感情这种事他不太熟悉，在林复一面前他有一种补课的感觉。“手机给我。”
　　“……洛风？”
　　“嗯……裴元，我跟你说个事儿啊。”
　　打电话的这位路人先生蹲在军车后备箱的阴影里窝得像只小狗一样：“我接下来几个月可能要出差，就不跟你联系了……至于医药费，等我回了京城一定还你。”
　　“你还没回去？”裴元有点惊讶，“那你这几天……”
　　他的声音其实紧绷着，洛风自己都紧张得不行了压根儿没听出来：“我在我们分社凑活了几天——不是，裴元，我其实想说……”
　　“什么？”
　　“你问的那个问题，我想好答案了，我……”
　　“他不想听。”林复一轻轻巧巧地接过来，“你这个电话打得不凑巧，正忙着呢，有事儿下回再说怎么样？”
　　“……”
　　“还有，麻烦以后也别在这个点儿打过来，有主了，我不高兴。”
　　这边的洛风难以置信地拿远手机确认号码，总以为出现幻觉了。“你……？”
　　“洛风，有事你就说。”裴元打了一下林复一的手，“我在听。”
　　“那是，你朋友吗？”洛风似乎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忙着？忙什么？这个点儿了，怎么忙活啊？
　　“洛风……”一声叹息式的轻唤，纠纠缠缠，温温软软。
　　“我、我打扰了？对不起……”
　　“你听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林复一脸色一变，裴元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态度，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拢住了他，让他愤怒又无奈。他有心对裴元抱怨几句，却见裴元用近乎求助的眼神望向他，手机攥得紧紧的：“他不接……学长，我怎么办啊？”

　　“没时间了，今天晚上要出蓉城市区的。”唐傲天拿脚尖踢了踢后车门，强行挂断了洛风打到一半的电话。洛风机械地站起来，气血乍通，麻木的双腿差点没撑住摔他个马趴，吓得唐傲天一把扶住他：“啷个回事嘛，莫摔了哦！”
　　洛风摇摇头，一语不发，自己扶着车厢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坐进驾驶室。唐傲天看得有些莫名的烦躁，又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提醒道：“手机关机了就给我，通讯统一管制。”
　　洛风把手机放在他手上，留恋似的神经质地又摸了两下才缩回手。唐少校不忍心了：“你别这样嘛……基地里也有电话的，等两天就能再联系上的，只不过有监听而已。”
　　“不用了。”洛风疲累地捂上双眼，话里自嘲的意味连唐傲天都觉得刺耳。“他大概，不会再找我了。没这个必要。”
　　军车出了市区拐进了周围的山里，洛风侧着脑袋目光随着车窗外擦掠而过的树叶以及林间投射的星星点点来自都市的繁华灯火一同远去，心绪是从未有过的飘悬无力，仿佛只是一通电话的时间，就夺去了他之前供以倚仗的依赖、包容与温情。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上回独自坐火车时满脑子的小心思跟此时比起来显得有些可笑，千般的婉转回旋俱都化作小丑的独幕戏。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真让裴元和那个谁听见了他的答案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会笑出声的吧？
　　他想说的答案其实是……对我而言，你就是那样特殊的一个存在啊。
　　哦，有多特别？
　　特别到——非你不可。那个位置，除了你，不会、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了。
　　五月初五，斗指东南，维为立夏。湿热的西南军区意外地有满天的墨色荧星。洛风把窗子开着，躺在硬邦邦的行军床上听了一夜的细碎蝉鸣，还有微暖的夏风挟来的几声遥遥犬吠。
　　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