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旷世家人

7、第七章

　　修薇他们各自入住了预定好的房间。
　　水城里，最好的是水。古代风水学，水即财。以水为财，只入不出。这次的招待尤其细致周到，预定的房间都是另配园子。园子筑有两米多高的围墙，刷了白色的新漆，外部用四周密密的绿色长叶松围住，隐蔽着院子里独立的温泉浴池。仿若世外桃源。
　　简单看了房间就去参加晚宴。
　　晚宴，设在小厅。外面复古的建筑风格，厅里却是标准的西式小宴会厅，长桌上覆着白色的桌布、白色的瓷盘滚着金边整齐地摆在长桌四边。长桌中间放了点缀淡雅的插花，绿色的蜡烛布置在长桌两端。红木的高背座椅配着元白色软垫，整个宴会布置地精致至极。
　　大家一边招呼着落了座，一边对刚才的飙车相互开涮打趣。做销售的各个口若悬河，虽然后有VP和Patrick在，不至于开过火的玩笑，但餐桌上依然热闹非凡。修薇一边接着话把，一边被逗乐咯咯笑着。
　　大家正乐着，房间门开了。
　　傅萍盘了法国髻的头最先亮到大家视线。气氛瞬时出现短暂的停滞。傅萍身后，总裁招呼着一个挺拔的男人从外面走近。
　　Patrick起身，大家也都起立迎接。
　　修薇曾经幻想过。在修薇充满幻想的年纪里，一遍遍认真的想象，自己会在怎样的场景下与他重逢。
　　是人海茫茫的车站匆匆一瞥？
　　是白雪皑皑的运动场上的相对无语？
　　是她与别人或者他与别人的盛大婚礼？
　　还是人到中年各自左手无名指上不同款的戒指？
　　无数次的回忆和想象，还有梦里流泪的、沉默的、卑微的自己。她的心被回忆和梦想一遍遍的刺痛、被打击，到后面再也没有感觉，也再也没有了幻想。那时，她不得不承认自己长大了。
　　而现在，在总裁矮胖的身形旁，那个挺拔傲然的身影一步步渐渐走近，他的出现让修薇感觉周围的一切越来越不真实。仿佛一下子坠入了虚幻的时空，那个自己幻想年代里无数次幻想的梦境。她感觉那一刻弄不清楚到底是自己是不是真实的、还是周围的一切是不真实的。
　　他们走近了，一些人拥上去欢迎。她再次看清楚了，那个她梦里无数遍呼喊追逐的男人。深邃的黑白分明的眼睛、挺直的高高的鼻梁和下面的薄唇，宽阔的肩膀和高大的身姿。他是他，却也不是他。他不会有刀斧般凌厉的眼神，不会穿着这么干练却冷酷的西装。可是她不得不承认，这么冷酷的他，就是蓝天翼，她从未拥有过的他。
　　房间有很多细小的声音，在她的耳朵里汇成了无数的嗡鸣。
　　这不是她想象中的场景。然而，现实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十年以后的今时今日，她与他就这样在人海茫茫中如此正式而无可避免地重逢了。
　　Patrick站在修薇一侧，不易察觉地皱了眉头。顺着他的角度，修薇睁大的眼睛和紧紧攥住拳头收入眼底。与平时微微眯起的眼睛不同，眼睛睁大的修薇也是很美的，不是Anny的杏眼，但明亮纯净如水晶，动人到令他不敢直视却又移不开眼睛。但现在，他却无心于这份美丽，因为他知道她是不寻常的。
　　他一边思考，一边不动声色地迎上前去。
　　“总裁，您来了！”
　　“总裁好！”
　　在一片热络的招呼声和笑容中，两个人落了座，其他人也都纷纷坐下。
　　修薇静静地坐下，沉默的嘴角紧紧抿着，眼睛一时没有焦距。
　　总裁今天兴致勃勃，在宴会厅巨大的灯光照耀下，他整个人显得红光满面。
　　“都说英雄出少年，今天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位英雄人物。”说到这里，总裁已经将大家的视线成功地聚焦到了身旁的年轻英俊的男人身上。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你们眼前这位，就是CCB总部的副总经理蓝天翼、蓝总。今天晚上我们大家聚在这王府大院里，得谢谢蓝总的盛情呀。哈哈……”
　　宴会厅里一阵吸气和喧哗，然后迅速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修薇听到这个名字，肩膀反应般地震了一震，顺着大家鼓起了掌。
　　接下来是总裁和蓝总祝酒。
　　高脚杯里，红宝石颜色的液体清亮透明，沉静而浓郁。
　　修薇轻轻拿起高脚杯。
　　此时此刻，她需要这么一杯鲜血般深沉的东西灌到肚子里，填充她遽然空虚的身体。
　　与其逃避，不如坦然面对。
　　想到这里，修薇感觉有些东西顺畅了。旋即又招呼服务生倒了一杯红酒，巧笑倩兮地与周围的同事敬酒。一番觥筹交错，餐桌上的人们都热情起来。
　　修薇正出神地盯着服务生给自己添了杯，旁边一个胳膊轻轻碰了她。
　　修薇抬起头来，笔挺的西装、一丝不苟的挺括的领带。蓝天翼手握酒杯站定在长桌上她们这端。站的近了，越发他显得伟岸的身姿，隐隐透着一股强势。
　　在Judy和傅萍后，修薇也站了起来。她保持着标准的礼仪和微笑，却不做眼神接触，视线稳稳地保持在他衬衣上第二颗纽扣的位置。
　　蓝总向她们举起了酒杯：“我向三位在场的女士敬一杯酒！”
　　修薇耳边响起了伙伴娇滴滴的声音：“蓝总，我敬你！”“谢谢蓝总！”……余音袅袅，于是她不自觉地笑了，心想所谓莺声燕语，沉鱼出听也便如此了吧。调了目看Judy和傅萍满面笑容中忙不迭地举杯喝下了杯中的干红。明亮的肤色，甜美的笑容，佳人美酒，好个快乐的夜！
　　修薇闭上眼睛，微微仰头咽着红酒。
　　等过了万水千山，苍凉了如水容颜，有谁仍记得你眉眼。
　　十年了，早该忘了。
　　时间过的好慢，这酒好像怎么也喝不完。修薇听见了胸腔中砰砰的心跳声，感觉身体里满满的哀伤，仿佛什么也再无法盛下。
　　按照时间经验，修薇觉得这酒早该喝完了，于是唇离了杯沿。睁了眼才发现，酒杯里还剩一小半没喝完。
　　红色的液体，在杯底轻轻荡漾着。
　　修薇盯着这半杯酒略微一怔，已经醉了吗？
　　傅萍站在蓝总近旁，见状开口道：“这位是品牌及大项目经理修薇，她平时可是好酒量呀，蓝总可不能小看了她。” 巧笑倩兮中，娇小的身体不经意地从蓝天翼身上略过。
　　修薇只见那串白色珠链缀在粉色亮缎上，随着主人的动作在西装上轻盈地荡了一荡，眼前随之恍惚了一下，复又清明起来。
　　蓝天翼薄唇浮现一股似有似无的笑，桃花眼眯着，邪邪地瞥了傅萍。只看的傅萍心跳瞬间停滞，差点被他的眼睛吸了去，赶紧收了心魂，不敢再说。
　　总裁在长桌那首恍若未见，淡笑不语。
　　蓝天翼盯上修薇，黏着上她来不急收回的目光。
　　修薇觉得那两秒钟仿佛一个世纪之长。
　　她看见蓝天翼薄薄的唇开启，戏谑的话语传来：“修小姐的酒怎么只喝了一半呢？”
　　是呀，自己好傻呀，怎么还会有什么期盼……
　　修薇忽然笑开，红唇在白瓷般的脸上漾开美丽的弧度，看到Patrick眼里却产生一阵莫名的心疼。看她将杯中剩酒猛地喝下，本来仿佛透明的细致的皮肤浮上一层粉色。
　　她瞥了傅萍一眼，轻蔑而撒娇般说到：“看傅萍，我喝酒换口气都不许！”而后视线回到蓝天翼身上，巧笑地对蓝天翼说：“蓝总您别介意，我们两个习惯开玩笑的。该我敬您一杯！”话说完又重新添了杯敬酒。
　　这回合，修薇喝的痛快利落，一桌人跟着叫好！不去读蓝天翼眼中的复杂难懂，修薇放下酒杯，在别人的叫好声中款款落座。
　　周围HC同事本只以为是开头闹的太欢，现在却担心修薇有点醉了。平时大多受了修薇的关照，与她及其亲近，现在不由得对她关照起来。饭桌上再没有对她劝酒，不知谁给她悄悄换了可乐。
　　总裁和蓝总亲密地交谈着，低声交换着一些信息。而Patrick和VP也天南海北地聊着，从旅游到股市，从高尔夫到垂钓，傅萍偶尔插嘴打趣，几个人不时爆出爽朗的笑容。
　　Patrick温厚的笑容下，眼睛默默地注意着自己老板和修薇的一举一动。
　　今晚，如果他没有看到修薇在蓝天翼刚进场时突如其来的冲动神情，他会认为修薇今晚表现出来不过是酒桌上的女子豪情和一点娇憨，实际上修薇也的确尽力表现地不失礼数；如果不是自己细细观察，他也不会觉察她出色妆容下面容的苍白，虚弱到无以复加还在酒桌上硬撑着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今晚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重现，蓝天翼刻意的淡漠，修薇的隐忍，这些都让Patrick体味到其中的暗潮汹涌。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他所不知道的故事呢？
　　他和很多人打交道，碰到过很多的女人，他看得懂人眼中的欲望。而修薇，自己从第一眼就感受到的她身上表现出的复杂感觉，聪慧和纯真、热情和冷漠、浸润于俗却又遗世独立……这些矛盾的特质在她身上交织，她自己不知道吗？
　　晚宴后面再无任何风波，一顿晚宴吃到十一点，各自散了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