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花》春风大雅

48、风色寒

　　面对着这座小楼，我望而却步了。这幢楼，仿佛有强大的气场，阻拦着我往前进步。

　　我在楼前徘徊，心里想着，既然来了，就该进去啊，于是往前迈了二步。转而又想，见到李秋水，说什么呢？见到赖薇，会不会又引起什么误会，我好像没有能力去解决我和她之间的矛盾。赖薇行事的泼辣劲，我是真的怕了。于是我的脚又往后倒退了三步。

　　冬夜的风呼呼刮起，因喝了点酒，吹得身上有些发凉，我紧了紧外衣，才发觉没有围围巾，冷风直往脖子里钻。我再这样徘徊下去，在冷夜里这样站着，冻得也是难受很。于是我又缩了下脖子，抬脚往回走去。

　　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声音：“那不是叶记者么？”

　　我本能地转过身去看，却发现是那个前几天还在武夷山遇到的苏总。

　　苏总脸上堆着客套的笑容，拎着公文包，刚从自驾的车子里走下来，正要朝着那幢小楼走去。他停了脚步，对我说：“叶记者，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吧！？”

　　在他的面前，我实在是不好扭捏作态了，只好硬着头皮，跟在他身后，往那小楼走进去。

　　到了二层楼，前台接待的小妹远远见到苏总，就迎了上来，说：“苏总，这边请，这边请，他们都在会议室里等您。”

　　苏总跟小妹微微颔首，也不言语，直接朝会议室走去。小妹似乎认出了我，伸出手来想要阻拦我；但看到我又是跟着苏总一起来的，一时搞不清我的来意，只能收了手，朝着我做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只好对着她微微一笑，就算打过招呼了，我也怕她真的会挺身而出来拦我，那就尴尬了。我低着头，紧跟着苏总的步伐，正要一起往会议室里钻，苏总突然收了脚步，侧转了他那胖胖的身子，对我说：“叶记者，你，你还是先在会议室外坐坐吧！”

　　“喔！”我心领神会，想着他们会有正事要办，只好也收了脚步，看着苏总走进会议室去。

　　前台小妹只好招呼我，让我坐在会议室外的椅子上等。我等了一会，因为是喝了酒的缘故，口渴得紧。奇怪的事，小妹也不倒杯水给我喝，我朝她看了一眼，她只顾埋头玩她的手机，也不理我。

　　我想是不是上回赖薇摔杯子的事，让她有了阴影。我抿了一下嘴，只能苦笑一下，起身自己找水喝。

　　我找到了饮水机和纸杯，自己倒了杯水，边走边喝起来。路过会议室门口时，我居然听到会议室里传来的争吵声，争吵内容听得起令人震惊。

　　我就轻轻倚在门边，装着喝水的模样，竖着耳朵听起来。小妹也懒得理我，依旧埋头玩她的手机。

　　“李秋水，你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不靠谱，现在公司缺的是钱，你还那么意气用事！这个方案你还不同意？没有资金投入，我们公司就要OVER了，你明白么？”这是个女子的声音，又尖又细，明显是赖薇在发言。

　　“李总，赖小妹，你们不要急，好好商量嘛。我给你们公司投资，也是看在赖小妹爸爸的份上，也是赖总亲自找了我，我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我是看上你们网站的创意新，项目不错，才肯投的，你们再好好商量下！”这是苏总的声音，明显不徐不急，沉稳不燥。

　　“是啊，是啊，苏总肯投资，很不错啦。”这应该是李秋水公司其他工作人员的声音。

　　另一个工作人员接着说：“这几个月来，我们到处找人投资，来看的倒是有几家，但有意向的却一家都没有。”

　　“我还是不同意！”这是李秋水的声音，说得很斩钉截铁。

　　“为什么？”赖薇声音高了八度，穿透空中，直透我的耳膜，我本能地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反正我不同意！”李秋水还是很决绝。

　　接着会议室里都是窃窃私语的声音，大家好像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你现在不同意，那你公司不要了么？你要不同意，那一天，你跑到武夷山去，凭空消失了一整天，把投资商晾在一边，又做何解释？”赖薇明显生气了。

　　“是啊，是啊！可惜了上次那么好的投资机会了！”

　　“你去找你的什么小师妹，你的小师妹就会比公司更重要了么？”接着传来摔资料的声音，明显赖薇开始发飙了。

　　会议室顿时发生一片“嗡嗡嗡”议论之声。

　　我听了浑身一颤，呼吸都觉得困难了，觉得自己在赖薇眼里，就跟罪人似的。我轻轻摇了摇头，发出了一声叹息，仿佛是说给赖薇听的，自言自语地回了一句：赖大姐，我也是不知情的，好不好？

　　那边，前台小妹抬头，用莫名奇妙的眼神瞪了我一眼，又埋头依旧摆弄她的手机。她倒是对会议室的争吵充耳不闻的，应该也是听多不怪了。

　　“不要把没有关系的人扯进来！”李秋水吼了一句。

　　“怎么没有关系，都是因为她......”

　　“赖薇，你闭嘴！”

　　“李秋水，你！”赖薇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李秋水，你要是不同意苏总投资入股，那你好歹选择A方案啊。”

　　“A方案，我也不选！”

　　“李秋水，你！”

　　“算了，算了，赖小妹，你们不要争了，也不要吵了，你们再考虑下，你们既然没有统一意见，我还是先撤吧，改天再答复我吧。”苏总说完，起身就往门口这边走来。

　　我急忙抬腿用最快的速度闪离会议室门口，坐回原来等待席上。这时，苏总已经从会议室走了出来，也不看我，径直朝门口走去。

　　前台小妹还没来得及跟苏总说再见，苏总已经推开玻璃门，下楼去。

　　“苏总，你等等，苏总！”我本能地起身，直接追随他去。前台小妹抬眼看了我一眼，张着嘴，“再见”二个字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

　　苏总并不理睬我，只顾飞快地下楼。

　　直到楼下的小院子，他才停了脚步，回转身子，等我。

　　“叶记者，刚才在楼上，讲话不方便，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苏总，我能问下，关于李总公司投资的事么？”

　　“刚才的争吵，你都听到了吧？”

　　“嗯，听到了。我不明白的是，李总他，他为什么不同意，您的投资和加入。”

　　“这个嘛，是这个情况，告诉你也无妨。”苏总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接着说，“他们公司目前资金严重短缺，已经没有多少现金流周转了，除了付这个月写字楼的房租，员工的工资也快发不出来了。李秋水如果不同意A方案，如果我来投资，我除了接手赖薇手上的股份外，我还要额外增加投入，也就说，也就说......”说到这里，苏总却不说了，明显话外有音。

　　我突然明白过来了，接着他的话说：“也就说，你的股份要超过李秋水，对吧？”

　　“对的。叶记者是聪明人。”苏总对我点点头，“叶记者，我也是生意人，生意人自然也是要考虑自己利益的，希望你能理解，也希望你跟李秋水解释清楚，天下没有白送的买卖。”

　　“喔！”我似懂非懂应了他一句。

　　苏总说完，拉开了车门，就要上车准备离去。我突然又想起了一个要问的问题，赶忙拉住了他的车门：“苏总，你能告诉我下，A方案是什么？”

　　苏总停了关车门的动作，很认真地看着我的双眼，我也傻乎乎地看着他，等着从他嘴里听到答案。他胖胖的脸上，神色先是傻愣，三秒钟后，脸上那坨肉肉从僵硬裂变为横走向，勉强拉扯出个笑容，只是那笑容看上去比哭还难看：“你还是去问你的李总吧。”

　　说完，他关上了车门，踩了油门，扬长而去。

　　我驻立在空地上，傻乎乎看着他的车离去。此时此刻，我该何去何从？我是继续走进这座小楼，去找李秋水，去看他，去找他聊聊？可是赖薇也在，她明明对我怀恨在心，这个时候去找他们，似乎不行。我的脚往后又退了二步。

　　我又在空地上徘徊不前，一如刚刚来时。冷风依旧呼啦啦地刮着，我只觉得冷，我完全没有了主意。望着那小楼的二层，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恍惚如梦。

　　我想起徐志摩的诗句：我不知道风，是在哪一个方向吹，我是在梦中，在梦的轻波里依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