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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苍山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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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事情平息,老乡们散去,领导们回去时,已是深夜2点钟。记者们也撤回去了。
这下留着我和马珏,反而有些尴尬了。还是没有来电,天色照样漆黑。他拎着放在门角的一个小黑包,跟着我走出屋子。
一出屋,寒风大作,我本能地打了个哆嗦。他扯住我,不让我走;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条围巾,把我的脑袋连同脖子全包围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他的围巾还带着他的体温,温热的;也带着他的气息,久违了的不可名说的清清淡淡气息。
他跟着我,一步一步地走回我住的屋里。夜已深,他没地落脚;看他的样子,也没打算去别处落脚。在门口,我有些踟蹰,话到嘴边,想说却说不出口。只好问了刚才同样的问题:“你怎么来了?”
他回了一句:“这么复杂的事件,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一个女生怎么就敢跑来?”
“本来,还有一个男生的,但他今天回去了。不对,是昨天就回去了。”
我磨蹭磨蹭地掏着房门卡。
他反而落落大方,用惯有的领导口吻,又说了二个字:“开门!”
我还是有些踌躇,他却发出轻微的一声笑。然后,抢过我的手里的房卡,打开了门。
进了门,关了门,放下两个人的包,因为没有电,没有光亮,屋里是漆黑一片,彼此看不清脸,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能感受着彼此的呼息声和彼此的气息。
屋里的气氛诡异极了。
我手足无措。马珏却说:“累坏了吧,快去睡吧。”
是啊,已经深夜了,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当我们脱了外衣,洗漱完毕,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他却一把,把我搂进了怀里。我挣脱了几下,他却极其温柔地在我耳畔叮咛:“别动,放心,不会把你怎样的。”
我在他的怀抱里,倍觉温暖。
我静静偎依着他,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想着我和他一年来,有过的过往。往昔就如昨日,历历在目。
如今,此时此刻,却阴差阳错两人独处一室,挤在一张小床上。命运如此捉弄人,明明是两条平行线,偏偏偏离了轨道,交集在一起了。谁会想到,有这么时刻,能重逢在这偏远的山区一隅。
马珏在这幽暗的深夜里,发出了极其温柔又带着沙哑的声音问我:“小孩,你在想什么呢?”
他居然叫我小孩,我想了想说:“我肚子饿。”
他“噗呲”一声,笑了出来,起身从床头的包里,居然摸出了一包饼干,给我。然后还递给我一个保温杯,打开杯盖子,一股温热的气息冒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茶香。已经好几天没喝到这么醇香的岩茶了。
“乖,快吃吧!”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撩到我的脸上,有些痒。
“嗯。”我轻轻应到,在那一刻,我无比的温顺。
我坐在床头,就着茶,吃着饼干,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我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我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的轮廓他的线条,感受着他浓密头发,他清瘦的脸,他薄薄的唇,他宽宽的肩,他散发着男子气息身体,还有他温暖的手,甚至还能想像出他脸上的表情变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心在一点一滴地融化,肝和肠啊一寸一节地断去。原来,爱一个人的感觉是如此的美好。
他把被子全往我身上裹,生怕我受凉。等我吃完喝完,重新躺下。他又把我搂进了怀里,搂得更紧了,生怕我会消失似的。
他用他的下巴,磨蹭着我的头发,我把脸埋进他的怀抱里,我悃意渐涌。但我很害怕就这样睡去了,我知道,天亮的时候,现在拥有的美好,就会逝去,而且此去不复还。我和他之间,只剩下这点卑微的露水情缘了。
我强迫自己不要睡去,不能睡去,我的情不愿,我的意不舍,泪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马珏轻轻拍着我的背,发出了极其温柔又带着沙哑的声音问我:“宝贝,你哭了?”
我情不能自已,泪不能自止。
他把身躯挪了动,随即他的唇落在了我的脸上,他用炙热的吻,一一吻去了我脸上的泪,最后把唇落在了我的额头上。
待我的心绪静静平息,他又用他脸摩挲着我的脸。可以感觉他的脸光滑而又细腻,脸颊和下巴的胡茬扎得我脸微微刺疼。我忍不住吱了一声:“你的胡子,疼。”
他终于放开了我,居然用一只手支起脑袋,斜着身子小声喃喃:“宝贝,我给你唱首歌吧,哄你睡觉。”
说完,就真的唱了起来:有一个美丽的小女孩,她的名字叫做小薇,她有双温柔的眼睛,她悄悄偷走我的心,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爱你,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看那星星多美丽,摘下一颗亲手送给你。小薇啊,你可知道我多爱你......
因为是深夜,并不能大声唱,他轻吟浅唱,声音却也婉转绵缠。窗外下起了雨,雨声沙沙作响,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只有这耳畔的歌声和敲窗碎雨声听得真真切切。
在这美妙的声音中,我渐渐地意识模糊,直至沉睡过去。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一觉睡到天明,风住雨歇,天已大亮。我惊奇地从床上蹦了起来,我打量着这个房屋,哪还有马珏的身影。我大声地喊出:“马珏!马珏!”
无人应答,我看到床头柜上摆着那条折叠整齐的围巾,围巾上还有一张白纸。显然马珏已经离去了。
纸上写了半页字,读下来,却是关于矿山事件后续报道的提纲和要点,还有重要观点的提法和关键词句。
我默默地读完,又拾掇起那条围巾,细细地抚摸。在光亮的光线里,这围巾并不是黑色的,而是低调的暗红色,细细羊绒,软糯细腻,密密织着凤尾花的暗纹,煞是精致好看。
人去屋空,唯有这张纸和纸上的字迹,唯有这围巾和围巾上的气息,证明马珏他来过,真的来过。
我无比惆怅和失落,随即拿起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问他此时身在何处?
当我正在翻找他的号码时,手机却响了,是周雄主任打电话来,他问我矿区事件进展如何,我简单跟他汇报了下。
他说:“你发过来的稿子今天已经见报了,社会关注度极高,赶快把后续报道发给我审稿。”末了,还叮嘱我:“要多加保重,事件了解后,速速回去!”
我得令,不敢怠慢,赶忙打开电脑,庆兴的是来电了,我敲下标题《矿区化学渗透事件报道二——该如何处理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之关系》,然后开始赶稿子。
稿子写的过程中,手机声响络绎不绝,李苑给我打了个电话,老爸给我打了电话,海棠给我打了电话,张赞赞给我打了电话,我一边应付着他们的电话,一边写着稿子。好在有了马珏给的提纲,思路清晰,写起来格外的顺畅,也不怕电话的干扰。
心里想:这下准保让那个周古董满意,名师自然是要出高徒嘛。一定让他刮目相看的!
稿子接近尾声了,手机又响了,这下却是李秋水打来的电话,听得出,他很着急,说是因为看了今天的报纸,《一半黄金一半污水》的头版头条报道,一问才知道我去了矿区。他问我呆在这儿还好吗?因为特意问了张赞赞,才知道矿区事件闹得很大,天高皇帝远,鸟都不拉屎的地方,也不会太平。
等电话一一接完,稿子写好邮给周主任后,已是晌午时分,我这才想起还没给马珏打电话。
我翻到前几天,我刚到矿区时曾经出现在我手机里那个未接电话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勇气拨打出去。
再精彩的故事都已落幕,男主人公已经作了圆满隆重的告别,女主人公还有什么理由再去牵扯,再去延续苍白的情节呢?
真正的离开,没有一句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