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花》春风大雅

4、始盛开

　　第二天，雨霁天晴，我特意起了一大早，把昨晚梳理过的采访提纲又重新审核了一遍，有些细节也征求过李苑的意见，请她把把关。李苑就笑我，这也太过认真了吧？

　　我说这是应该的，周主任交待的任务不能圆满完成，以后哪里还有好果子吃。

　　因为是回母校采访，李苑就说：“妞，你好歹穿得成熟些，不然，让那些师弟师妹们看轻了。”我觉得李苑说得很在理，就把好看的衣服翻了出来，挑了一套浅绿的便西服配职业半裙，还有一双不是太高的高跟鞋，穿上以后，人也显得挺拔精神，一改昨晚的那副颓靡狼狈样。

　　顺利地赶到A大学。这个学校，是我母校。半年多后，重返校园，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亲切。我甚至都能感觉到来自门卫大叔对我和蔼地笑，如同他对学校老师们尊重的笑。不像往年那样，每次碰上门卫，他总会热情地问我：姑娘，课上完了，姑娘，你来上学了。我心中暗喜，我这衣服一换，他定是没能认出我来了，果然工作了跟当学生还是有区别的。

　　我得意洋洋地昂着头，走进校园里，雨后的校园，空气清新，道路旁高大的芒果树尽情地舒展着嫩绿的叶儿，矮丛的迎春花绽放出一串串金灿灿的花朵儿，在风中快乐地摇曳。

　　我轻车熟路地找到讲座会的会场，因为来得早，我找到个靠前位置坐下来。会场人渐渐多了起来，我偶尔回头看看会场，我居然在场后看到了李秋水。

　　他今天居然也是穿戴得特别齐整，深色的西服浅色的衬衫，还扎着领带，头发也吹得比往常高蓬些。要不是他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一幅春风得意的笑，举手投足一幅玩世不恭的模样，我都差点认不出他来了。

　　他很快也看到我，就这样笑着朝我走过来。我以为他要找我，有话跟我说，就傻傻地也露着笑脸望着他。没想到他一路走来，只是跟会场的一些熟人一一打着招呼。

　　有些小师妹还发出尖叫声：“李师兄，你好帅啊！”

　　我很不屑地转回身子，不再理睬，心想：他今天怎么这么高调来着？转而又暗自宽慰自己，还好今天我也穿得齐整，不然都对不起今天这个隆重的场合了。

　　讲座会很快开始了，会场安静了下来。主持人致辞后，昨晚见到的那个神采奕奕的稳重中年男子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步入会场，他就是冯德旺先生。

　　冯先生开场直接问，创业是什么，创业大白话讲就是开店，开公司。开店开公司干什么，就是卖东西。卖什么东西呢？卖产品，卖技术，卖服务，卖知识。无论卖什么，就要问自己，会什么？有什么资源？有什么优势？

　　大伙听得如痴如醉。

　　冯先生给大学生们讲创业的艰难，要明确自己的创业动机，要找准市场的商机，要学会小本资金的运作。冯先生还讲创业者们需要的特质，一是要有热情，二要坚持不怕失败，三要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冯先生鼓励大学生们勇于创业。

　　我拿笔迅速地记着，生怕漏了一句。我看到张赞赞也来了，正夹在一群摄影记者中，举着照相机“咔嚓咔嚓”地照着像。奇怪的是部里的陈兰兰记者也来到会场，看来冯先生名头大，她被吸引来采访也不足为怪。再说了，她还是我的跟班师傅，周主任叫她来，也是很正常的。

　　到了提问环节，会场踊跃举手，我也不例外。冯先生居然指着我，大声说：“就先让昨晚淋得像个落汤鸡的那位记者来提问吧？”

　　我就在大家的笑声中勇敢地站了起来。

　　讲座分为上下半场，下半场由学校邀请的几位毕业生代表上台为师弟师妹们讲创业的经历，和学生们互动交流。

　　中场休息时间，冯先生退出了会场。

　　我正收拾着东西，李秋水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说：“小师妹，你会泡茶吗？”

　　突如其来的问，让我反应慢了半拍：“会啊，怎么了？”

　　“会就好，快跟我来！”说完拉着我就往外跑。

　　他把我拉进一间会客室里，屋里冯先生正和学校的几位领导围着茶几交谈着。见到我，就热情地跟我打招呼：“小记者，快进来坐！”

　　我刚坐在茶几旁，李秋水对着其中一位校领导说：“爸爸，这是我师妹，也是XX报社的记者，我让她来陪你们泡茶。”说完，拍拍我的肩膀。

　　赖薇也在屋里，她正张罗着水果糕点什么的。原来有李秋水的地方，就会有赖薇和身影。

　　我等着水烧开，听着他们聊的都是大学生创业的话题，中间还夹杂着冯先生创业经历与感受，我掏出本子和笔，正准备记录。李秋水却递给我一个长条形的物件。

　　我接过一看，原来是录音笔。

　　“这个，送给你的，就当我陪你上次的那条裙子；你现在就用，不然泡茶时怎么记录？”他小声对我说，一双笑眼眯成弯弯的月儿。说完转身，跟大家打完招呼，先撤了，他要去会场上台发表讲话。

　　原来李秋水今天是座上宾啊，是学校的受邀代表之一呢。他的爸爸是校领导，他被受邀也不觉奇怪了。

　　赖薇明艳的裙摆在我眼前晃动了几下。

　　录音笔是个好东西，部里也有几个，但总是被前辈们领去用了，自己新人总排上不。

　　我很感激李秋水细心安排。我把录音笔摆在茶几的一侧，摁下录音笔的开关，然后熟练地泡着茶。泡的是正山小种红茶，我用的是白瓷盖碗茶具，开水冲入盖碗，盖上碗盖，即刻就要将茶汤倾倒入茶海内，再分杯。

　　一套动作下来，需要泡茶人动作娴熟，一来不容易烫到手指，二来茶不会因为泡太久，而味道涩苦。一会功夫，含着股松烟香味的茶香充盈着屋室。

　　茶汤橙黄清明，大家呷上一口，我从他们脸上放松愉悦的神情，可以体会出他们对茶颇为满意，心里才略微放松下来。

　　我昨晚已查过有关冯先生的材料，看过他的自传，我接连问了他几个深层次的问题，比如创业的初衷，比如是什么支撑着他渡过多次难关，一直走下来。他很感兴趣，很认真地回答我，还给我讲创业以来几点感悟。

　　赖薇呢，主要围着李秋水的爸爸和客人们忙前忙后的，又是递水果，又是递糕点的。

　　两壶茶水泡后，一壶开水还在烧着，冯先生要撤了。大家都站起身来欢送他离开。我跟随其后，送他和几位校领导从这幢楼里离去。赖薇奇怪并没有跟出来。我返身回去收拾东西，还没走到会客室门口，就听进屋里传来一声尖叫声，紧接着发出一个大声响。

　　我急忙奔跑过去，推门而进，看到赖薇整个上半身呈90度扑倒在茶几上，喘着气，盖碗茶杯摔到地上，已经碎成片；果盘砸到茶几上，水果块到处翻滚；烧水的壶也倒在桌上，水全泼到我的笔记本上了，笔记本还冒着热气。

　　她尖叫着，起身摆弄自己衣裙，头发有些凌乱，瞪大双眼如铜铃般闪着惊恐的光。

　　我急忙上前拾起我的本子，满满一壶开水全浇到我的本子上，写字的页面都烫糊了，字迹全花了。我气恼地对着赖薇大吼：“你这是要干嘛？！”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我，穿着高跟鞋，端着盘子被地上的电线绊倒，就撞倒这茶几上了。”赖薇，耸耸肩，作了一幅无辜的表情，还伸出脚，把她的高跟鞋伸到我面前给我看。她断断续续说着，又忙着去收拾残局。

　　我的录音笔呢？我突然想起还有那个李秋水新送我的录音笔，我急忙翻找，茶几上没有，地板上也没有，它居然华丽丽地全部泡在用来盛废茶水和茶叶渣的桶里了，我捞起它，它已经报废不能用了。

　　我心里堵得慌，一股无名的火在胸腔里熊熊燃烧。“赖薇，你知道你都干了什么？这都是我今天采访纪录啊！”我气极败坏，眼泪冒了出来。

　　赖薇胡乱地收拾着东西，也胡乱地应着我，声调出奇地平静：“我不是故意的啊，叶记者，你看我把学校的茶具打碎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学校解释了，我现在要去说明赔偿了。”说完，拎着自己包，头也不回地踩着高跟鞋跑了。

　　“喂！”我急忙追了出去，追了几步，新穿的高跟鞋没能追上那个老练的高跟鞋。我懊恼地停了下来，心里想：追上她又有什么用呢？关键是我要怎么把稿子写出来，好交差啊！

　　我抹了眼泪，望着那个远逃的背影，无奈地折了回去。我找了个装水果的塑料袋把本子和录音笔包好，放进包里。我失魂落魄地走回会场，坐在后排，跟别人要了几张白纸重新记录，我凭着记忆，记了些许东西，我顺带把剩下的几个嘉宾代表的讲话听完记好。

　　我抬头看到李秋水坐在台上，他已经讲完了话，精神抖擞地坐在上面。他应该看到我了，朝我微微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可我却笑不出来，脸上肌肉凝结成块。快结束前，趁李秋水还没找到我之前，我急忙撤出了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