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花》春风大雅

16、凋碧树

　　第二天，马老师带领我们一队人马回无锡学校去。

　　一上车，马珏把刚出的晨光报递给许戈，许戈看到自己的文章和名字刊在了头版上，两眼放光，嗅着墨香，兴奋地大喊大叫，引来同伴们围观，争相一睹为快。

　　回到学校，李苑兴奋地跟我交流着在大上海采访的见闻和体会，还说带队老师好是好，就是没有马老师长得帅！转而问我，有什么感想没？

　　我就胡乱地回答：“帅吗？怪得很呢。”

　　毕业典礼上，我和大家一样，顺利地拿到了结业证书，回去后，我可以正式上岗，以实习记者的身份采写稿子了。大家都很兴奋，我却莫名的忧伤。

　　回程前夕，同学们相邀进城聚餐。大伙还是来到那条最热闹的街上。大家欢畅地喝着酒，大声地说着笑话。

　　我总惦记着那件未了之事，中途溜了出去。

　　我找到那家《壶韵江南》店，推门进去，勇敢地站在了老板面前。

　　“老板，我，我……”

　　“小姑娘，你要挑壶么？”老板显然没认出我来。

　　“不是的，老板，我，我是。”我有点凌乱，“前两周，在你店里，还记得么？我撞了个人，不，不，当然是不小心撞的。然后，然后，就碰了一个壶，那壶盖掉了下来……”

　　“喔，晓得了，晓得了！”

　　“那后来，那壶怎样了？”

　　“没事喽，没事喽。”老板摆了摆手说，“那壶啊，那位先生已经赔我了！”

　　“赔了？”

　　“赔了！”老板看我不相信的样子，又加了一句，“是喽，那先生说是认得你滴。你赔他赔都一样！”

　　“啊？啊！”

　　“那赔了多少钱啊？”

　　“不多啦，不多啦，我这里都是老好东西啦！”老板伸出了二个手指，“我只收了个成本价啦！”

　　“二百？”

　　老板摇了摇头。

　　“那二千？”

　　老板笑而不答，我明白了。

　　我心神不宁地回到小饭店，又跟着同学们回到了校园。

　　校园里阵阵桂花的幽香袭来，沁人心脾。

　　我独自徘徊在马珏住的楼前，看着屋里亮着灯，犹豫着要不要去找马珏，想想还是先回宿舍去。

　　回到宿舍，李苑要去其他同学那串门，走前，硬被我拉住；我把她口袋里的现金全掏出来，凑足2000个大洋才放她走。

　　“妞，你整那么多钱干吗？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好了，好了，别问那么多了，回头再还你！”

　　我拐到马珏住的屋前，屋里传出说话声，就犹豫着要不要敲门。

　　门却开了，几位同学、老师刚聊完要撤了。

　　打过招呼，客人走后，马珏盯着我：“找我？”

　　“嗯！”我点点头。

　　“进来喝杯茶吧!”

　　进入屋，我坐在茶几旁。

　　我看马珏泡茶，马珏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我眼皮下闪现，弄得我眼花。

　　用来泡茶的是一个井栏型的紫泥砂壶。那壶身已显现出似釉非釉，似瓷非瓷的包浆，在茶水的冲泡滋养下，正散发出一种温润的油光。

　　“叶非花，你知道你名字的由来吗？”

　　“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老师，有什么说法吗？”

　　“你问过你父母么？”

　　“没有！‘非叶非花’，是不是颇有女侠之范？”

　　“那倒不是！”

　　“那又是什么？”

　　“春风解恼诗人鼻，非叶非花自是香。出自南宋诗人杨万里。”

　　“喔，原来不是女侠，不是叶子，也不是花，那是什么？”

　　“茶！”

　　我吃惊得说不出话来，放下手中的茶杯，拿眼睛看着马珏。

　　马珏笑而不语，他的额上、脸上还带着未痊愈的粉色伤。

　　他沉默了一会说：“茶是好东西，如果人生如茶，那也注定逃脱不了一场煎熬！”

　　阵阵急风从窗外吹来，我自告奋勇地起身去关窗。走到窗台，却也停住了手。只见一轮明月斜挂在楼前的树梢上，天幕是那么的明净，远处灯火阑珊，屋影绰绰，近处树影婆娑，满地清辉，不知不觉竟看痴了。

　　马珏高大的身影悄然靠近。他立在我的身旁，黑色的风衣上洒满了银色的月光，我心跳加快，呼吸也觉困难。

　　夜风吹动着我的长发飘扬。

　　马珏看着我，眼神含笑瞬间却也迷离，竟伸出手去，轻轻把落在我脸颊前的一缕长发拂到耳后去。

　　我慌张地避开了马珏的眼神，想起来时的目的。

　　“马老师，我明天要回去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说吧！”

　　“那个壶，那个在店里碰倒的壶，还好吗？”

　　“你说那个壶啊，我很喜欢。”

　　“可老板说，你已经赔钱了。”说着就把手伸进口袋里，欲要掏钱。

　　马珏伸手就把我的胳膊用力摁住，我动弹不得。

　　“傻丫头。我都说了，那个壶我很喜欢！”

　　他离我那么的近，我整个人笼罩在温热的气息里，令人眩晕。

　　“可老板说你认识我？”

　　“是啊，我第一天来到学校，在校园里看到两个疯丫头在追着落叶儿玩，你笑得是那么天真无邪。就在那时，我认识了你！”

　　“啊？这就算认识了？”我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就被他揽入怀里。我觉得胸间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感觉，他却捧着我的脸，重重地吻了下来。

　　我挣脱不了他的禁锢，他的气息热烈而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清香，他的唇是湿热的，他的意识是迷离的。

　　我挣脱他的怀抱，奔到门口，拉开房门，就跑了。

　　回到屋里，我把钱还给了李苑。李苑就追问我：“什么情况，又是拿钱又是还钱的？”

　　我心里头千条万绪的，乱的很，就答非所问：“妞，你说我的名字是啥意思呢？不像你多好啊，单‘苑’字就是整个儿花园，啥花儿都有了；我呢——不是叶不是花！哎，不是花就算了，还成了苦苦的‘茶’！”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你今天是受刺激了！”

　　是受刺激了，这一宿，却也辗转难眠。

　　第二天，坐上驶向机场的大巴，车缓缓驶离校园。我透过车窗，在送行的人群中，我找到了他的身影。

　　他依然高大挺拔，神情俊朗，立在秋天的艳阳里，轻轻地挥着手，五彩斑斓的落叶儿在他身后肆意飞舞着。

　　我也朝他挥手、浅浅地笑着。

　　我想他一定看到我了，他朝我点着头，浅浅地笑着。

　　在看不到他的身影那一瞬间，我的泪涌了出来。

　　“嘀”的一声，手机里来了信息，打开一看，屏上显着四个字，“再见，马珏。”

　　我盯着这四个字发呆：再见，还能再见吗？

　　从此各奔东西，在相同的时间里，不同空间里，按各自的轨道生活着。我还没有存下他的手机号码，这个号码，我从未打过，以后也不会打了。

　　珏——玉之王，这个如玉一样的男子只是自己人生中的一名过客而已，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的胸腔里却升腾起一种名叫“难舍”的情绪呢？

　　遇见是如此的美好，故事还没有发生，便已经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