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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从扬州南下,过了大江,便是镇江府。段危小时候在镇江府吃过一道最鲜嫩、最美味的清蒸鲥鱼,至今念念不忘。而今鲥鱼虽已过季,但他本来漫无目的,便循着味蕾的指引到了镇江府最有名的的酒楼——得江楼。
      得江楼高逾二十丈,飞檐斗拱,气势恢宏,耸峙于大江之南。得江楼以河鲜烹饪闻名,以陈年佳酿著称,过往行商游客无不为之系船下马。段危同他的白玉骢也是一样,已经在得江楼门前踟蹰良久,——但他没钱。他从那座无名的山崖上下来,其间食宿、喂马、渡江,已经将浑身的值钱玩意儿当了个干净,连小圆给他缝的红绣囊上镶的一颗小珍珠,也已经抠了下来。
      段危打量了半晌边上只会吃不会跑的白玉骢,和手里被他命名为玄机的配剑,眼珠子转了好几转,到底只是叹一叹“英雄末路”,仍旧牵着马离开了得江楼巍峨的迎客门。
      镇江府是水陆通衢、熙来攘往之地,更是依山傍水、钟灵毓秀之城,段危“英雄不名一文”的失落很快被镇江不同于扬州的风情气韵所吸引,牵马闹市之中,心里云开雾霁,转头又成了倚马仗剑的少年公子。
      若将扬州比作大家闺秀,镇江则好似小家碧玉,不似前者随处高门深户、簪缨累世,但镇江街头行人如织,游侠、商人、书生、僧侣,许多的人物从这里转渡;布匹、粮草、水产、珠宝,许多的货物从这里运输。南来北往,形形色/色,直教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公子看花了眼。
      但有一样他不会看错。
      段危收住马缰,眉开眼笑地一拍前面人的肩膀,那双眼睛他也不会看错,他叫道:“这位大侠,你可还记得在下?”
      那人转过身来,目光从段危和他身旁四蹄雪白的青骢马上扫过,面露诧异,皱眉道:“阁下是?”
      段危笑道:“我们当真要在大门口说吗?不如进去喝一杯吧,正好让小弟我当面向大哥致谢。”他指一指两人面前的茶楼。
      那人眉毛愈加拧起,眼睛盯住了段危,犹豫稍许,还是请他进去。两人坐定,他才向段危道:“你……”
      段危立刻抢道:“我知道那天晚上是你,我认得你的衣裳。”
      那人看了看身上的雨过天青色绸衣,向段危挑了挑眉,表情十分不解。
      段危得意道:“那天晚上你穿的黑衣,却是荣和庄的缎子,我再看错不了!”
      那人这才哈哈大笑,声音清朗,正同段危那晚听到的一模一样。那人道:“小兄弟好眼光,敢问尊姓大名?”
      段危犹自喜不自胜:“哎,你可不知道,我见着你,就跟见着亲人一样了。我叫段危,小字子楼,你呢?”
      那人却倏然收住笑容,正色道:“段公子,到底所为何来?”
      段危一见他神色凛然,心中瑟缩了一下,眼珠左转右转地将他一阵打量,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你跟那伙强盗密谋的事情说出去,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人不语。正在这时,茶楼伙计过来上茶,段危便呷了口茶,等伙计下去后,沉声道:“但是,你若敢动什么歹念,我也有办法让你阴谋败露。”
      那人听闻此言,脸上便浮起微笑,道:“那你是果然什么也不知道。”
      段危不知他看穿了什么,讪讪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人不理他,转头顾自饮茶,茶水的雾气薄薄地在他脸上氤氲开来,将他的神色衬得和缓了许多。他一面品茶,一面道:“你是大家公子,又深谙布艺门道,是扬州段家吧。听说段小公子前些日子离家出走,至今未归。”
      段危微愕,索性道:“对,是我,那咱们也算认识了,交个朋友吧,你叫什么,嗯,尊姓大名?”
      那人站起身来,将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对段危道:“小公子,你闲得很,我却有许多事要做,不奉陪了。”
      “哎,哎——”
      段危看他径自扬长而去,泄气地坐回桌边,抿起双唇,很是愁眉不展。过一会儿,伙计过来倒茶,他便起身结账:“这一锭银子,请给我找开,多谢。”

      扬州段家其实既非官宦人家,也非武林名门,但多年来段老太爷只凭在经商上的无双手段,积得巨富,便早已打通黑白两道,扬州段家也在江左地界小有名气,其商号更早已遍布江南各地,镇江府也不例外。
      荣和庄便是段家的商号之一,专营上等绸缎,近年来以“一匹千金”的雨过天青缎拔得各大布商之头筹。但少有人知道的是,荣和庄的兴起,恰是在两年前段老太爷让段危协管布匹生意之后;雨过天青缎的问世,也是彼时才十四岁的段危所策划。
      段老太爷素来长袖善舞,镇江府与扬州城仅一江之隔,原就是在段老太爷股掌之中。因而,当荣和庄镇江府分号掌柜率领家丁天降段危面前时,他一点也不惊讶。
      但他比较惊讶的是,为什么是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人迹罕至之地。他无奈夜宿城外破庙之前,掌柜为什么不提早带人招待呢?
      段危气愤地跳脚:“岑掌柜,您怎么才来呀!”
      岑掌柜年迈的脸上和颜悦色:“小少爷,您不是想玩玩嘛,老朽不敢打扰小少爷的兴致。”
      段危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爷爷怎么说?”
      岑掌柜道:“老太爷说,小少爷想做什么,老太爷不阻拦,也已经知会三教九流的朋友,凡事行个方便。只有一点,小少爷切记——”
      段危屏气凝神听着:“嗯,切记什么?”
      岑掌柜慈祥地一笑,招招手道:“事关重大,小少爷附耳过来。”
      段危登时面色一喜,心想也许是爷爷有什么要事交代,便伸头过去,谁知颈上倏忽一记钝痛,立刻不省人事了。
      岑掌柜托住段危倒下的身体,和蔼地摸摸他的头,抬眼望着破漏的屋顶一轮乌云笼罩的弦月,低声道:“老太爷正愁无计可施,小少爷不是送上门来吗?”

      段危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摸着仍隐隐作痛的脖颈,心头十分惆怅。半个月的时间,两次被人暗害,一次下药,一次动手,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到脑子。岑掌柜,岑掌柜为什么这么做?听说岑掌柜从小就跟在爷爷身边了,他会是坏人吗?
      他就地躺了半晌,才徐徐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黑暗,但门缝里透着光,也许是白天了。他爬起来,浑身酸痛,稍微舒展了一下才挨到门边,但扒着门缝也看不清什么,他只有依着一线天光坐下。
      剑在马身上,马不在这里。肚子饿了。还有七两八钱银子。岑掌柜会害我吗?……
      他瘫坐了一会儿,忽然听到外面渐渐起了声响。
      “……柴房里有,阿祥去拿。”
      “这就来。”
      接着便听一个人“噔噔噔”小跑过来。段危赶紧藏到门后,眼看天光洞射,将眼睛刺得火辣辣的。进来的人径直往一座柴垛里去了,段危见机从门后出来,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但他此刻饥肠辘辘,哪还有力气控制身手、脚步、气息,一不留神就踩到一段木柴上,木柴随即断了,发出刺耳的声响。
      里头那人道:“鹏哥,马上就来!”
      段危松一口气,蹑手蹑脚探头去看门外,毗邻的几间屋子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各端水递盆,想是厨房里的下人;远远有几个人,都在各自忙碌;最远处横亘着一道游廊,四周绿草依稀,花树掩映。
      段危一边揣摩岑掌柜为什么把他扔在这里,一边小心翼翼又退回屋内,暗暗寻摸到刚才那人,自后面一棍子敲下去,那人立刻倒地不起了。他便赶紧换上那人的服饰,若无其事地关门、锁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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